第二十一卷 為至愛的人祈禱十二夜晚</p>
第二章 袖珍戀人</p>
“我說艾歇爾巴頓伯爵，美妙的單身之夜所剩無幾，還光是跟男人廝混在一起，好嗎？”目光沒有離開手中的牌，坐在旁邊的紳士這樣說道。</p>
愛德格和不懷好意看向這邊的友人們交換著視線，莞爾一笑：“我的未婚妻在結婚典禮之前想與父親過一段體己日子，沒辦法，這無聊的夜晚就隻能找你們來解悶了。”</p>
“哦，原來是被夫人甩了呀。”</p>
“不是常說應該趁現在多跟幾個女性見麵的嗎？”</p>
“現在的話，可不會有那麼多罪惡感吧。”</p>
“尊夫人若是管得嚴，想必隨心所欲外出也不可以了哦。”</p>
在倫敦某會員製高級俱樂部的一個房間內，豪華天花板、冕型吊燈都縈繞著煙草的煙霧。此時，圍坐在圓桌前興致盎然打著牌的都是平日經常聚會、彼此了解性情的人們。</p>
正是知道愛德格在結婚前很節製，才拿他來打趣。</p>
“若是她能夠像你所說的那樣束縛我反而更好呢。”</p>
然而愛德格這句話不管說得多麼情真意切，大家卻認為隻是個玩笑而已。</p>
“之前不是有某位貴婦人托我轉交信給你嗎？最後怎樣？”</p>
“一不小心信就掉進了暖爐呢。”</p>
“對了，剛才有人讓我轉告，上次的歌姬在十二點大本鐘敲響時，會打開窗戶等待你哦。”</p>
“她可是個好女孩。”</p>
“還趕得上吧。”</p>
“怎麼辦，愛德格？”</p>
這些家夥估計是想讓結婚之前的朋友輸給誘惑，期待婚姻步入危機時的好戲吧。</p>
“這局還沒有結束，我不玩也可以嗎？”</p>
“……原來如此。那我們要不要來賭初戀的故事？”</p>
“我想聽愛德格的故事。反正其他的家夥隻會吹牛吧。”</p>
“我也有同感。”</p>
“那麼，你們能戰勝我嗎？”換取兩張後，愛德格笑眯眯地看著他們。</p>
“當然啦。”</p>
“我可是會讓你們比我更早暴露過去的情史哦。”</p>
“你相當有乾勁嘛。”</p>
不過與高漲的氣氛正好相反，愛德格悄悄地歎了口氣。</p>
初戀啊，說實在的沒有一點記憶。覺得有好感、有興趣的女孩子儘管要多少有多少，但是不可能每一個都記住，更重要的是根本想不起第一個喜歡的人。</p>
不記得了，或許根本就說不上是初戀吧。</p>
隻是在孩提時代的記憶中，卻有一名女子留下了強烈的印象。</p>
即便是忘記了過去深愛的戀人之名，也不能將她忘懷。</p>
朋友們認真地盯著牌閉口不言，從取笑中解放出來的愛德格心不在焉地想起了遙遠的過去。</p>
那時候，愛德格還是小孩子，他手中拿著覆蓋了整個掌心的肖像畫。</p>
小巧的象牙上，描繪出一名黑發的女子。</p>
柔順的頭發打著卷兒披散在肩上，灰色的瞳孔上鋪著一層又長又密的睫毛。些許憂鬱的神秘目光加上微微輕啟的朱唇，宛如在低吟著戀人的名字。</p>
畫的邊緣是點綴有珍珠與琺琅的金畫框，女子的華美躍然浮現。</p>
袖珍畫像——為了能夠讓心愛之人寸步不離地與自己在一起而特彆製作的。</p>
明亮的窗戶邊，愛德格仔細端詳著畫中的女子。</p>
這是昨天叔父扔到湖裡的東西。</p>
他匆忙離去，沒有留意到它竟然被厚厚的樹葉攔住，落在了樹根下。</p>
從隻會說鬱悶話的家庭教師那兒逃出的愛德格湊巧隱藏在這附近，於是就把它撿了回去。</p>
象牙上印刻的名字是貝爾托莉絲。</p>
昨晚燈光下那種挑撥的印象漸漸淡卻，在朝日的陽光中，袖珍畫像中的女子有些害羞的意味。</p>
***</p>
以豐饒的森林與湖泊而名揚天下的席爾溫福特府邸，迎來秋天的造訪。</p>
穿過葡萄的藤蔓纏繞著的巴洛克式拱門，一條羊腸小道延伸至被楓葉染紅的山丘。</p>
樹林的對麵有個廣闊的湖，一葉白色扁舟浮於水麵之上，映襯著黃金色的草叢，湖水也呈現出一片金色。</p>
席爾溫福特公爵府邸的庭園，就是被這樣的湖泊環繞著。</p>
菲利普右手遮在額間，眺望著湖水，他嘴裡叼著一根香煙，穿著古舊的上衣，一副敷衍馬虎的打扮，在小道上信步而行。</p>
已經三年沒有回來了。自從父親亡故之後，兄長成為公爵的同時也繼承了席爾溫福特家遼闊的領域與府邸，而他則遠離了此地。雖然偶爾也會回來，但比起在故鄉悠閒度日，他寧願踏上匆忙的旅程。</p>
這次回來的時間也不會很長吧，這樣想著的菲利普，無論如何都與兄長親近不起來。</p>
他鬆散的頭發無精打采地低垂著，若是穿著有補丁的衣服回去，一定會被怒叱為沒有公爵家的樣子。</p>
明明回到家中沒有裝腔作勢的必要，然而兄長似乎不這麼想。</p>
過去的熱鬨如今蕩然無存，靜寂的府邸讓人難以呼吸。他想去庭院中散散步，卻不知不覺離府邸越來越遠。這是，他才感覺到心漸漸平靜下來。這裡與過去相比什麼都沒有變。</p>
不知從何處傳來小孩子的笑聲。過去的記憶不斷湧現，他停下了腳步。</p>
少年與少女一邊談笑一邊向著森林深處走去。</p>
年幼的少女打扮得非常淑女，不過身著藍色禮服外套的少年更加吸引菲利普的目光。</p>
他的金發與映襯這光影的水麵相似，漂亮得讓世人為之誘惑。小孩子一年一個樣也不是難以置信的事，然而三年未見成長得相當快的他卻依然是那個天使般的少年。</p>
他叫愛德格，是兄長的兒子，也是席爾溫福特公爵家族重要的繼承人。</p>
“呐，茱蒂，不邀請海倫好嗎？你們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嗎？”</p>
羞澀地被少年提問的少女是暫住在公爵家的客人的女兒。</p>
現在公爵許多愛好狩獵的朋友都聚集在此。不過能成為兄長的朋友大多也是貴族，喜歡玩一些高雅的遊戲。</p>
父親那一代還破天荒地有階級各異的客人。越是懷念當時的盛況，就越與兄長不合。</p>
總之造訪這裡的客人中，有跟著父母來的小孩子，對於侄兒來說也算是熱鬨的時節。</p>
年紀相仿的小孩，若是親密無間也不會覺得不可思議。菲利普也曾有過撇開黏在身邊的乳母和家庭教師，隻跟小孩們玩的經驗。</p>
憶起往昔，菲利普不由側耳傾聽隱約傳過來的對話。</p>
“……我也想邀請她，但海倫與母親大人在一起。”</p>
“對了，不過還真幸運呢。我早就想與你單獨說話了。與海倫三人在一起時，你幾乎都不跟我說話。難道，你不喜歡跟我說話？”</p>
即使在年幼女孩的眼中，這個天使般容貌的少年也是理想中的白馬王子吧。</p>
少女的臉頰染得緋紅。</p>
“沒……沒有這種事。”</p>
“太好了。”</p>
十分清楚自己魅力的愛德格已經完全掌握如何攫取女孩芳心的秘訣了。</p>
好像某人啊。</p>
菲利普苦笑不已，繼續興致盎然地看著他們。</p>
“但是海倫很擅長交際，你看上去也比較喜歡跟她說話。”</p>
正在這時，兩人隱身的樹蔭下鑽進來另外一名少女。</p>
“茱蒂！你明明說過你對他沒有興趣的，到底是為什麼要來妨礙我？”</p>
“海倫……說什麼妨礙……”</p>
“聽好了，你也知道我比你可是要漂亮多了吧？不要愛出風頭。”</p>
“……是你比較漂亮沒錯，但他說比起你那種時髦的女孩，他反而喜歡乖巧的女孩……”</p>
愛德格冷眼旁觀，一副“我說過這樣的話嗎？”的表情。不過在這種時候，男孩當然不可能隻做旁觀者了。</p>
“你說什麼！真的嗎，愛德格？”她理所當然地向侄兒尋求答案，“請說清楚，我和茱蒂，你要娶哪個？”</p>
帶著困擾的表情沉思了片刻，愛德格說道：“不好意思，我不想和你們任何一個結婚。”</p>
唉，即使看上去成熟穩重，可終究是個孩子呀，想法真天真。菲利普正這樣想著，突然傳來“啪”地一聲。</p>
海倫一巴掌甩在愛德格臉上。</p>
“茱蒂，不能跟這種喜歡玩弄女孩的男人交往哦！我們走吧！”她牽起好朋友的手，轉身就走。</p>
愛德格沒有絲毫反應，隻是有些不可思議地目送少女們的背影離開。</p>
“嗨，愛德格。”雖然對方是小孩子，但同樣作為剛失戀的男人，或許有一種親密的感覺。</p>
少年回過頭來，沒有一絲驚訝，隻浮現出大人般的苦笑。</p>
“原來是菲利普叔父大人。”</p>
“多少歲了？”</p>
“馬上就到十一了。”</p>
菲利普倚在旁邊的樹上，吐出一個煙圈，與侄兒一樣仰望天空。</p>
“喜歡哪個孩子？”</p>
“都喜歡。”</p>
“哈哈……我明白你的心情啦，愛德格。可是結婚對象隻能有一個哦。”</p>
“總而言之，海倫和茱蒂都不可能跟我結婚。不符合公爵家的地位——昨天已經被父親大人訓斥過了。”</p>
“哦，那麼你接受了嗎？”</p>
“我沒有考慮過將來的事啦。我隻是覺得她們兩個都很可愛，隻想關係再親密一點。”</p>
算啦，也就是這樣了。不過貴族中的女孩子，從小就期待著自己成為新娘的那天。</p>
“兄長也太性急了。僅僅是孩子之間的遊戲罷了，還端起家族地位來。”</p>
“因為我吻了海倫。”</p>
“誒——”</p>
目瞪口呆的菲利普不自覺手一鬆，香煙掉在地上，於是他慌慌張張地去熄滅火點。</p>
“這雖然也算是有問題啦，不過她不會因此而失貞呀。不不……不過為什麼要做這種事？你並不是因為最喜歡海倫吧？”</p>
“叔父大人在麵對喜歡自己的女孩到處有下手機會時，能夠忍受嗎？”</p>
這家夥真的才十歲嗎？</p>
“要忍受哦。這樣就是不誠實。女孩子是希望你隻喜歡她一個。”</p>
“所以才甩我一巴掌呀。”</p>
貌似完全沒有反省的意識呢，他連連唉聲歎氣。</p>
“如果你喜歡的女孩說她喜歡上彆的男孩子，你也會生氣的吧？”</p>
“誰知道呢。我從來沒有遇過那樣的女孩。大家都是迷戀我。”</p>
堂堂正正又滿不在乎的語氣。那種自信滿滿的態度真是令人生氣。</p>
不過不知為何菲利普反倒對這個狂妄自大的侄子挺中意的。</p>
好像父親——愛德格的祖父。</p>
隻是偶爾見麵卻有這樣的感覺，並且隨著年齡的增長越來越像了。</p>
前任的席爾溫福特公爵任性又大膽，他的言行總是出人意料，引起軒然大波。</p>
正想著他是不是想讓整個家族變得捉襟見肘而大散錢財時，不知他做了什麼下個月又都賺了回來，成天吵架聲不絕於耳，幾乎就要觸碰到法律的行為更是家常便飯。</p>
父親總是按照自己所想的那樣去做。</p>
看上去雖然輕率魯莽，卻擁有卓越的第六感。明明是令人恐懼的人，有時卻像小孩子般天真無邪。待人接物和藹可親，從不缺乏支援者和協助者。</p>
從很早之前就開始任意擺布家庭教師和周圍大人的侄兒隱藏有這種素質。</p>
“但是這樣的女孩存在嗎？真是難以想象。“</p>
“能讓你著迷的女孩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