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也就“高高興興”出遊了，路上司馬曜和楊循騎馬，我與雲鑲則乘坐馬車。路上，雲鑲每每將車簾掀開向外張望，必是要去偷看楊循的背影，楊循這時好像與她也有了心靈感應，每每就會回過頭來對著她笑。少年目光清澈，笑容燦爛，如雨後穿過層層厚重的烏雲而投射下來的縷縷陽光，聖潔而美好，令人不由的心神一蕩：這笑容多好啊！可惜我在慕容衝和司馬曜的臉上卻永遠也看不到。</p>

按照以往我對雲鑲的理解，她大抵會故作嬌羞、茶裡茶氣地回避開去，再在對方不經意的時候又投去含情脈脈的目光，讓對方不自覺地陷入對她的無限遐想裡，百試百靈。但此番，我是真的相信她已認定了楊循，每每他們目光相觸，都會直白而坦蕩地對視片刻，柔情婉轉，蜜裡調油的，真真羨煞旁人。</p>

而因司馬曜終究未能嚴懲張洛二人，我雖表現得頗為大度，到底是與他生了嫌隙，一路上也都沒怎麼說過話，他若是回過頭來看我，我則馬上將車簾蓋住。一旁的雲鑲是何等伶俐的人，見我如此不快當然也知道所為何事，她如今既真正轉了性子，且由衷地感激我將她救出苦海，還成全了她與楊循的良緣，所以這次能夠豁出命去幫我搬救兵，當然也能全心全意向著我了：“皇上也有皇上的不得已，隻怕心中已默默將此案記下了，將來必會為你討回公道，眼下還是先將你的手傷治好為重中之重，畢竟你可是靠手吃飯的呀！”</p>

聽她這樣溫言撫慰，我心中倒是平和了不少，說起來這也是我倆自相識以來第一次這樣推心置腹的講話，雖有些不習慣但很溫暖，於是打趣道：“不說我了，倒是你跟楊循的好事應該近了吧！他那樣的家世，一定會給你一個盛大的婚禮的。”</p>

這次卻真把她說害羞了，彆過臉去不再理我，可我麵上雖然在笑，心裡確實莫名一痛，也不知我這一世還有無一場婚禮。</p>

終於到了目的地，一個隻有幾百人口的老舊小城郡，也真算是委屈司馬曜這個九五之尊了，這小地方甚至連個像樣的客棧都找不出，最後還是打聽了當地最有錢的一戶人家，擲了三十兩銀子出去，才有個好住的地方，不過也是個逼仄的舊宅，僅清潔上過得去罷了。</p>

住定後，雲鑲和楊循就去打聽黑玉的事了，我跟司馬曜便在主人家的涼亭中對坐飲茶，卻是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麼，倒是主人家的女兒甚是好客，端了家中珍藏的香珠綠玉茶來給我們喝，甚至自己親自下廚做了幾樣所謂精致的茶點，不過我猜這少女懷春，又遇到個衣著華貴儀表不俗的俊秀少年，如何能不動心思，不過有她在這裡做個調劑，我跟司馬曜倒也沒那麼尷尬了。</p>

我喝了一口茶，倒是很清爽，清爽中又蘊著一層微甜，確實很好，隻是那點心做得甚為粗糲澀口，我向司馬曜看過去，見他也是微微皺眉，卻還要一味地應付熱情如火的大小姐，局促不安的，很是好笑。</p>

一時有些犯困，我就拋下他倆，自己進屋去午睡了，許是之前受了折磨和驚嚇，加上路途顛簸也沒有好好休息，這一睡竟是三個時辰，待我再睜眼時，已是暮色降臨。這老宅也有老宅的好，有種古樸的優雅，床邊的荷葉窗被月光透過，印在對麵的牆壁上留下極好看的影子，而正對著床頭的是一扇更大的對合窗，窗子開著，看過去剛好是鬱鬱蔥蔥的爬牆虎，一切都很美很幽靜，若是還能有那心上之人與我紅燭對飲，就更好了。</p>

一陣食物的香氣襲來，使得我本來饑餓的肚腸更是作響，眼見著司馬曜端著食盤向我走來，頓覺得這人順眼可愛多了。</p>

“知道你這兩天都沒有吃好，我就親自下廚給你做了桃花羹、櫻桃煎，臘雞燉鮮筍，酸菜魚，還有……炒了兩道青菜。他家園子不錯，自己種著菜和果樹，什麼都可以現采，食材倒是新鮮得很，很適合我發揮出真正的實力。”司馬曜將長發撩在背後，挽了袖子將菜一一擺放好，這才轉過身來對我笑道：“你這一覺睡得倒長，快起來吃飯！”</p>

我再也無法板著臉，淺淡笑了出來：“這倒像是回到了當初在蒲阪城藥鋪的時候，那時候日子真是匆忙而簡單，我們雖然沒隔多久又重逢，現在卻有種隔世之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