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附錄:番外1——榴彈怕水(1 / 2)

紹宋 榴彈怕水 2807 字 23天前

“這是何物?”

中午時分,碎葉水畔,秋風蕭瑟,野火漸熄,一身素衣的蕭塔不煙雙目微紅,略帶警惕的看向了身前的蕭斡裏剌。

“回稟太後。”

西遼六院司大王、兵馬都元帥蕭斡裏剌低頭相對,其人手中赫然抱著一個兩尺見長、一尺見寬的精致上鎖木匣。“此乃先帝在時,與大宋皇帝書信往來收錄……每一年都由先帝親自持舊鑰新鎖來換,並將之前一年書信放入……先帝生前有言,待他駕崩後收攏骨殖之日,若太後在,一定要太後來與臣一起看;若太後不在,一定要陛下親啟,然後由臣讀給陛下來聽。”

蕭塔不煙微微放鬆,同時也想起丈夫死前確係留有一串鑰匙,便匆匆著人去取。

不過,就在君臣二人等鑰匙的時候,場麵上雖然有近百文武臣僚,還有數千兵甲環繞,卻還是不免陷入到了某種緊張而又悲傷的沉寂之中。

悲傷當然是因為今日乃是實際上的西遼開國君主、名義上的遼國第十帝耶律大石火葬兼收攏骨殖的儀式。

但緊張,卻出自於此時在場兩位最大權勢者的某種相互忌憚——小皇帝耶律夷列年紀尚小不說,太後蕭塔不煙隻是肅立不語,而蕭斡裏剌也隻能在一側抱著匣子不動。

平心而論,蕭斡裏剌與蕭塔不煙非常熟悉,一個耶律大石最信重的皇後,凡十餘載,多有在耶律大石出征時負責執政,一個是耶律大石最信重的大臣,擔任兵馬都元帥兼六院司大王……而且雙方還是兒女親家(耶律大石隻有一子一女,女兒就指給了蕭斡裏剌的長子)……沒有理由不熟悉。

甚至更進一步,雙方都姓蕭,雖然不是親近同族,但同出述律蕭氏,本有香火之情。而蕭塔不煙當日能在耶律大石一開始稱汗時便成為王後,也免不了有西遼開國過程中二號締造者蕭斡裏剌的幫助。

但是,此一時彼一時也。

現在,因為常年征戰和奔波而早就撐不住身體的耶律大石發病死了,兒子又年幼,蕭塔不煙按照遼國傳統,女主當政,改元鹹清,首先要麵對的最大不穩定因素兼最直接威脅恰恰就是蕭斡裏剌這個六院司大王兼兵馬都元帥。

須知道,西遼國製,遵循昔日大遼體係,分為南北兩大係流,北麵為中樞官,放在西遼這個體製下,基本上是漢製中樞、契丹宮帳製的混合體,直接統轄碎葉水畔的首都虎思斡魯朵與絕大部分契丹-奚-漢-女真等所謂的故國眾;而南流為分派官,直接負責高昌、東喀喇汗、西喀喇汗、花剌子模在內的數十個大小屬國。

內外分流和防範還是很明顯的。

這種情況下,蕭斡裏剌不僅是兵馬都元帥,還是統攬王族的六院司大王,其人勢力不言自明。

當然了,耶律大石本人作為遠走萬裏的開國君主之威望也是不可複加的,他的遺孀與遺孤同樣受到了宮帳軍與根本部眾的擁護。

總而言之,主少國疑,母後臨朝,權臣執軍,而且國勢還這般特殊……也由不得二人這般尷尬。

鑰匙很快送來,尷尬的沉默也被打破,周圍的契丹貴人們,包括幾名奚-漢-女真近臣,也都早早豎起耳朵,想知道先帝耶律大石與那位趙宋官家到底說了些什麽。

匣子的鎖被成功打開,裏麵拿出了足足十二摞、林林總總百餘封書信,而且有的信格外之厚。

按順序讀了第一封,果然是當年趙宋官家遣如今的兵部尚書胡閎休前來麵謁結盟,邀請夾擊西夏的那封著名書信——趙宋官家信中直呼耶律大石與西遼部眾為喪家犬,而彼時在場之人,就包括了眼前的西遼都元帥蕭斡裏剌與上午還曾露麵的大宋駐西遼使節梁嘉穎,大家都是知道的。

但也有不知道的……此時讀來,眾人才醒悟,原來那位官家居然也在信中自稱為喪家犬。

昔日之事,考量著兩個皇帝後來的成就,早已經成為傳奇故事,而故事中的一個主角卻又剛剛亡去,偏偏其他人全都尚在,其中似乎還有些秘辛……讀起來既有些讓人傷感,又有些奇妙的史詩之意。

總而言之,由於這些信件既是當世最尊貴之人寫給第二尊貴之人的書信,同時也必然包含了一定的先帝遺言轉述,所以沒有人敢輕視這些信的政治含義,但是偏偏書信太多、內容太雜,所以經過蕭塔不煙與蕭斡裏剌的商議後,還是有數名通曉文字的近臣上前,協助閱讀整理。

可即便如此,從中午讀到天色昏暗,也沒有在耶律大石骨殖前讀完。

所以,眾人不得不再次封上匣子,卻是太後執匣,都元帥執鑰,約定回宮之後,翌日再來齊讀,眼下先奉先帝骨殖歸城,請僧道小心供奉,以方便數日後按時出發,按照先帝遺言歸於臨潢府安葬。

而翌日中午,書信終於通讀完畢。但說句良心話,大部分書信其實都是又臭又長那種……裏麵充斥著那位趙官家亂七八糟的敘述,從常規的問候到一些亂七八糟的詩詞,從一些得意洋洋的趙宋朝中政策推行到家長裏短的抱怨,甚至裏麵還有一些奇怪的手繪動物。

當然,其中也的確有內容能夠呼應兩位皇帝的一些著名事例,比如說八年前那場著名的建炎北伐過程,以及後來這位官家花費七年修黃河、遷都的過程。

甚至還有一封信裏,明確記錄了這位趙宋官家勉勵西遼皇帝耶律大石放手與塞爾柱突厥人一搏以定西海霸業之言語。

如果不是這封信,包括蕭塔不煙與蕭斡裏剌在內的西遼核心大臣們死活都想不到,當日戰中指揮若定、信心滿滿的先帝耶律大石,居然在開戰前數月還對塞爾柱突厥人的強大感到憂心忡忡,以至於一度猶豫要不要避戰,然後等待趙宋援兵。

至於最後一封信,就更加讓人感慨了,信中隻有一句話:

“舊都河畔蘆花正開,大石兄可緩緩歸矣。”

結合日期和前文,想到彼時趙宋遣使送藥的情狀,眾人哪裏不曉,這是耶律大石自感時日無多,有心想生歸故裏,結果或者是病發突然,或許是礙於西遼大局穩定,最終放棄了這個決定,轉而要求進行火葬,收攏自家骨殖歸葬臨潢府。

“哀家還是不懂。”

蕭塔不煙沉默許久,才放下最後這一封信,然後環顧周邊,認真來問。“先帝為何要我們來讀這些書信?”

回應這位太後的,也是一段沉默。

“太後。”

片刻之後,還是有人出言了,卻是禦前腹心部副統製太師奴。“臣冒昧,剛剛悉心來聽,察覺到有兩處要害的地方……”

“仔細說來。”蕭塔不煙當即抬眉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