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不要叫它惡靈</p>
第二章 意想不到的局勢01</p>
聲音是從主屋那邊傳來。阿戀他們也從基地中飛奔出來，全員向主屋跑去。與此同時，喧嘩聲越來越大。怒吼著什麼的聲音，劇烈的聲響。映入急忙趕到的我們的眼簾中的是，握著菜刀的榮次郎先生的狂暴身影。</p>
看上去是茶室。泰造大叔與和泰先生倒剪著榮次郎先生的雙臂。房間的角落裡，鐵青著臉的裕惠阿姨和光可女士互相抱著蹲在那裡。</p>
榮次郎先生的臉上血流滿麵。額頭上有一道深深的傷痕，從那裡流落的血弄臟了半邊臉，但榮次郎先生毫不在乎的樣子。手握的菜刀尖端折斷了，折斷的尖端插在了電視架上。唾沫橫飛地怒吼著什麼，但口齒含糊不清，聽不出來在說些什麼。擺脫被壓製一般全身掙紮著。泰造大叔與和泰先生都是胖胖的看起來很重的人，卻動輒就是快把抱著的這兩人掙開的勢頭。</p>
“林。”</p>
阿戀輕聲一叫，林先生就無言地接近榮次郎先生。既不興奮也不緊張，極之自然的動作。榮次郎先生對林先生怒目而視，齜著牙發出恐嚇般的聲音。拿著菜刀的右手向上揮去，按住右肩的泰造大叔向前摔倒。</p>
“林先生！”</p>
我不假思索地叫出聲來，但實際上毫無必要。林先生嘭的一聲打掉伸出的右手，然後身體切入進去，把餘勢未消地向前傾的榮次郎先生的手扭向頭部，然後就搞定了。雖然想說“小心”，但在出聲前榮次郎先生維持著頭被林先生固定住的姿勢一點一點被壓倒在地。</p>
這一幕發生的太突然，我們都尚未反應過來，林先生就麵目表情的回頭道。</p>
“我覺得用什麼東西把他綁起來比較好。”</p>
彰文先生跳起來，跑了出去。</p>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p>
阿戀冷靜地開口道。總算鬆了一口氣的裕惠阿姨和光可阿姨重新坐了下來，光可女士顫抖著聲音說道。</p>
“到底發生了什麼我還想知道呢。因為太突然了。”</p>
好似在責備阿戀般的口吻。</p>
“突然就狂暴起來了？”</p>
“嗯。在這裡正說著話，突然就站了起來稍稍有點爭執就是了。”</p>
“可以詢問一下內容嗎？”</p>
光可女士抬起布滿小刀傷的手攏了攏頭發。</p>
“他今天吃飯的時候心情就不好，所以我隻是問了問理由。他硬說沒什麼，我也一下子火了，就說如果沒什麼的話就不要擺死人臉。這麼一說，他就突然站了起來從房間裡出去了。正想著回來的真快，就看到他拿著菜刀隻覺得他整個人變奇怪了呢。”</p>
榮次郎先生還是不能動彈的倒在那裡。林先生取下領帶，把他的手背在後麵綁了起來。</p>
“榮次郎先生心情不好的原因，您心裡有數嗎？”</p>
“完全沒有。吃飯前還很正常。在料理間也”</p>
“料理間？”</p>
“就是廚房。因為丈夫是廚師，和父親兩人一起準備飯菜的時候還很正常。大致準備好後，說了句稍微透透氣就出去了，等他回來的時候已經就是那樣了。”</p>
彰文先生拿著急救箱和皮帶回來了。一邊看著他包紮傷口，和尚說道。</p>
“附身靈吧。”</p>
阿戀點點頭。</p>
“應該是吧。看樣子把約翰叫過來比較好呢。還是說”</p>
說著阿戀轉向綾子。</p>
“鬆崎小姐，能祛除嗎？”</p>
“也不是不能做到但不是很擅長呢。”</p>
嗬，你有擅長的嗎？</p>
“和尚呢？”</p>
“也可以試試啦。誰都有第一次呢。”</p>
切，不可靠的家夥。</p>
“成功的信心呢？”</p>
“失敗是成功之母。”</p>
綾子露骨地嘲笑起來。</p>
“也就是說，迄今為止也沒祛除過附身靈。這是個什麼樣的靈能者啊。”</p>
“這樣的話要不要對你結出九字真言的手印？不過不管發生什麼我可不負責。”</p>
九字真言是驅魔咒的一種。念出九個單字的同時劃空九回，所以被稱作九字真言。我抓住和尚的手腕。</p>
“怎麼說？”</p>
“法力是不能直接向人使用的，很危險。”</p>
“有多危險？”</p>
“鬼知道。沒人做過。”</p>
啊？</p>
“所以說我沒有祛除過附身在人類身上的靈。雖然附身在壺上的靈倒是有祛除過。”</p>
和尚邊說邊撓了撓頭。</p>
“雖然靈是祛除掉了，但壺也粉碎了呢。要是把人類粉碎掉的話，肯定會夢寐不安吧。”</p>
這是夢寐不安之前的問題吧。</p>
“啊，但是我有向阿高劃過九字真言呢。因為她說了對著她試試。”</p>
和尚輕輕戳了我一下。</p>
“不要再做第二次。因為是麻衣這種程度才會什麼都沒發生哦。”</p>
“好。”</p>
唔，到底是什麼樣的構造呢？</p>
阿戀把視線投向綾子。</p>
“姑且試試？”</p>
“可是可以。隻是祛除的話姑且可以辦到，不過又再附上的話我可不管。”</p>
“總比就這樣附在榮次郎先生身上好吧。因為很像是非常凶暴的靈。”</p>
的確，一個弄不好的話，裕惠阿姨和光可阿姨就已經被殺了。</p>
我心裡讚同著，突然想到了，過去據說是意外死亡的那些人。他們全部真的都單純是意外死亡的嗎？</p>
02</p>
為了讓失去意識的榮次郎先生就算再次狂暴起來也不會出問題，我們把他搬到了茶水間附近的儲藏室裡。在阿戀和約翰取得聯絡的時間裡，綾子做著祓除的準備。實際上開始祈禱時已經過了十一點了。</p>
“約翰能來？”</p>
我問向阿戀。</p>
“嗯嗯。說是和原小姐明天搭第一班的飛機過來。”</p>
哦呀。和真砂子啊。</p>
約翰（約翰·布朗、驅魔師）就算了，連真砂子（原真砂子、靈媒）都叫來了啊。</p>
“還叫了真砂子ー”</p>
“不想陷於被動。為了防止事情進一步惡化。”</p>
唔嗯。會怎麼樣呢。</p>
“謹而奉勸請”</p>
綾子開始了禱文。</p>
“於無禦社之磐境降臨鎮座仕給太平無事奉敬神祗之祓可壽可壽賜予無感應納受之所願。”（譯注：禱文取自日本神道中的《降來要文》，為九字結印前的降臨秘文）</p>
雖然念出看似正式的禱文，但真正有沒有效果非常有問題。畢竟到現在為止都沒有誰看到綾子幫上忙過。</p>
我們無言的注視著綾子和榮次郎先生。器材擺放在房間一角，攝像機無表情的鏡頭盯著榮次郎先生。</p>
不久綾子虛彈手指，之前都筋疲力儘躺倒著的榮次郎先生睜開了眼。就像被彈起來一般想要掙起身來，但很遺憾的是他的身體被皮帶捆了好幾圈。榮次郎先生像青蟲一樣蜷在地上，磨著牙齒嘶吼起來。就像是犬隻在威嚇敵人時，從喉嚨深處所發出的呼嚕呼嚕的聲音。</p>
“沒問題吧。”</p>
我小聲地問阿戀，阿戀麵無表情地回了個“天知道”。</p>
“果然綾子的話太過勉強了不是嗎？”</p>
“可能吧。反正明天約翰就會到了。”</p>
“林先生就不行？”</p>
林先生好像是使中國咒術的道士。明明可以做到很多事。</p>
“因為還不清楚對方的真麵目啊。”</p>
唔嗯。</p>
我正這麼想著，阿戀睜大了眼。</p>
“麻衣，退下。”</p>
我慌慌張張地望向榮次郎先生那邊，隱隱約約能看到重疊在他身上的某種影子。某種――獸類一樣的東西。</p>
“那是、什麼？”</p>
阿戀沒有回答。他突然仰望向天花板。我也跟著看向天花板。能聽到隨著綾子的禱文房屋響動起來。</p>
阿戀眼光飄向站在儲藏室門口窺視屋內的彰文先生他們。</p>
“林，把麻衣帶著。旁觀者拜托你了。”</p>
“是。”</p>
林先生點點頭，催促我。彰文先生他們受驚了似地呆立不動，這時我慢慢地走過去。榮次郎先生突然笑了出來。我吃了一驚回頭望去。榮次郎先生痛苦的扭動著身子大笑起來。感覺不到一點品性的令人討厭的哄然大笑聲。</p>
這期間刺耳的磨擦聲仍舊持續著。榮次郎先生的身體上重疊的獸影漸漸的濃厚起來。看上去是隻長尾野獸。很像是狐狸，不過非常大，有人身高那麼長。屈起身子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這邊――</p>
綾子啪得一聲合起雙掌。</p>
“南無本尊界摩利支天、來臨影向基甲守護令給。”（譯注：日本神道的大摩利支天九字秘法中，結印前合掌時所詠唱之語）</p>
強有力地誦完結出手印。與此同時，獸類跳了起來。從身後發出不成聲的悲鳴。</p>
然後好像慢動作似的，獸類高高地躍起越過綾子的頭上。綾子吃了一驚以目光追蹤過去。它直直地向這邊撲來。我不由自主地想要閉上眼簾之時，林先生與和尚向前站了出來。獸類在兩人有所動作之前改變了著地方向。改變後的延長線上站著阿戀。阿戀擺開架式般迅速地退了一步，這時。</p>
“阿戀！停下。”</p>
阿戀瞟了林先生一眼歎了口氣。向上舉的雙手一下子停了下來。幾乎在阿戀轉回視線的同時，獸類衝撞向阿戀。</p>
“阿戀！”</p>
不知道是誰的聲音。至少我是發不出聲音來。阿戀的身體被撞飛了。阿戀被摔在了身後的牆上，就這樣獸類的身影消失了。簡直就像穿過阿戀的身體之牆一樣。獸頭鑽進阿戀的胸口、連尾尖都擠了進去般消失了，看上去就像慢速拍攝一樣。</p>
“沒事嗎？”</p>
和尚他們跑到跟前。阿戀背靠著牆壁跪著，兩手著地不停地咳嗽。</p>
“傷勢如何？”</p>
“沒事。”</p>
我就像被緊緊捆住一般無法動彈。背後有人把手放在了我的肩上。</p>
“穀山小姐？”</p>
彰文先生探頭看了進來。</p>
“沒事嗎？”</p>
“啊嗯嗯稍稍被嚇倒了”</p>
阿戀輕輕地拂走灰塵站了起來。</p>
“榮次郎先生呢？”</p>
被阿戀這麼一說，綾子慌慌張張地跑了過去。不知何時榮次郎先生抬起了頭迷惑地睜開了雙眼。</p>
“沒事嗎？”</p>
榮次郎先生聽到綾子這麼問，慌亂地左顧右盼，問道。</p>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p>
03</p>
榮次郎先生完全不記得傍晚外出後的事了。就算重播了一遍祈禱時的錄像，差不多就要看到關鍵的狐狸樣的動物時，圖像就切斷了。</p>
“沒錄下來呢。”</p>
林先生點點頭。</p>
“是靈障吧。帶子有轉動的樣子。其他所有計量器的指針都被甩開了。”</p>
往常都羅列著一大堆看不懂的數字的畫麵上，充斥著“Error[錯誤]”這一文字。紅外線儀上的錄像也是不停地抖動著。怎麼想這也不是件普通事。</p>
和尚低聲說道。</p>
“隻是看到了狐狸，也有可能不是那麼棘手的事呢”</p>
嗯。在我點頭同意的同時，林先生詫異地回過頭來。</p>
“阿戀？”</p>
阿戀把手肘撐在桌上，埋著頭。</p>
“怎麼了？！”</p>
“沒什麼，隻不過背上稍稍有點痛。”</p>
啊啊，因為被那樣大力地摔了出去。</p>
“沒事嗎？”</p>
“沒什麼大不了。――林，不好意思，我去稍稍睡一下。”</p>
林先生稍微皺了皺眉頭，點點頭。臉色看上去並不特彆壞。阿戀一站起來，綾子也跟著站了起來。</p>
“真得沒事嗎？除了背上還有沒有痛的地方？”</p>
綾子就這麼一路問著跟在阿戀的後頭追了出去。反正綾子就是喜歡照顧人呢。這裡就不去打擾了，這才是對待綾子的正確對應方法吧。</p>
“怎麼回事呢”</p>
和尚小聲嘟噥道。</p>
“什麼怎麼回事？”</p>
“綾子啊。我在想那家夥是什麼來頭啊。”</p>
嗯？</p>
“剛才的除靈也完全失敗了不是嗎。你見過綾子派上用場的時候嗎？”</p>
雖然這麼說也是。</p>
“原本，巫女這點就已經很可疑了。隸屬於正經神社的巫女小姐，哪會晃來晃去隨便地進行除靈啊。”</p>
“咦？是這樣嗎？”</p>
“對。綾子的巫女這一頭銜說到底也就是自稱吧。打扮成巫女的靈能者的確很多，但那是不同的。那些人是把除靈作為宗教活動的一環來進行的。綾子則完全沒有宗教感，但關於神道方麵也不像是外行人。因為大體上是有遵循兩部神道呢。應該有在什麼地方好好地修行過”（譯注：兩部神道，日本神道分支的一種，跟佛教融合的神道，於明治時期沒落）</p>
“唔。”</p>
“而且最重要的，如果她真的無能的話，戀少會帶她過來嗎。”</p>
“言之成理。”</p>
這麼一想的話，綾子還真是個謎樣女人呢。</p>
就這麼東想西想的，也沒看屏幕，我眺望著遠方，一瞬間僵硬了起來。</p>
呃，那是什麼啊。</p>
是店子走廊的影像。畫麵的中央遠遠可以看見人影。當然那是阿戀和綾子。雖然這也沒什麼特彆不可思議的，但看上去那個阿戀的兩手都放在綾子的肩上，這是為什麼啊？！</p>
“怎麼了？”</p>
和尚向我問道，但我哪答得了話啊。阿戀把綾子拉到身邊。綾、綾子的手抱住阿戀的身體。這ー再怎麼看都是戀愛場景啊？！</p>
和尚也注意到這個影像了嗎。</p>
“呃”</p>
我發出短促的一聲。接著吃驚地（呆呆地？）想要說些什麼，然後突然站了起來。</p>
去打擾的話會被怨恨的什麼、居然隱藏著這樣的伏兵。我都隻在警戒真砂子而已！</p>
“林！來！”</p>
和尚情急的聲音。我一回頭就看到他神色大變地衝出基地。連林先生也如同彈跳起來般站了起來。我不禁啞然――然後視線轉回畫麵，臉色一下子發青。</p>
――戀愛場景？哪兒的話！</p>
那是阿戀在勒綾子的脖子。</p>
我驚慌失措地飛奔至走廊時，阿戀已經倒在走廊上。綾子坐在他旁邊使勁地咳嗽。幸好綾子沒事。是為綾子好也是為阿戀好。</p>
“和尚，阿戀呢？”</p>
“挨了林一個手刀。”</p>
和尚一邊說著，一邊做著把手掌側麵輕輕敲擊自己脖子的動作。</p>
“到底、怎麼回事呢？！”</p>
我撫摩著呼哧呼哧喘著氣的綾子的背。綾子想要說什麼，結果又劇烈地咳了起來。</p>
“哪有這回事那回事的。就算阿戀的性格再惡劣，哪會去勒彆人的脖子啊。”</p>
這倒也是。</p>
“是剛才的家夥。那東西不是穿過牆壁，而是進入了阿戀身體裡。”</p>
啊。</p>
“被附身了。居然有能附身阿戀這般有毅力的靈啊。”</p>
和尚說著擺出了一副苦臉。</p>
“事情變得麻煩了。”</p>
004</p>
天啊，竟然發生這樣的事。</p>
總之先把阿戀搬過來，讓他睡在基地隔壁的房間裡。大夥兒都目瞪口呆地注視著失去意識的阿戀。</p>
“那是什麼啊？”</p>
綾子的聲音有些嘶啞。</p>
“說我太吵了，突然就那樣，太過分了！”</p>
“好了好了，那又不是阿戀憑自己的意誌所作出的行動。”</p>
“要是自己被襲擊的話，你還說得出這句話嗎？你知道阿戀兩眼發直的樣子是多麼的恐怖嗎！”</p>
那的確會很恐怖吧。</p>
“我絕對不原諒他！”</p>
好好。我敷衍地輕拍綾子的背，小心翼翼地向和尚建議道。</p>
“果然像榮次郎先生那樣綁起來會比較好吧？”</p>
和尚皺起眉頭。</p>
“指戀少嗎？”</p>
哎呀，你這心情我也能理解，要是他恢複正常後也不知道會被說成什麼樣呢，但就這樣讓他睡在那裡很危險。</p>
“我認為沒用。”</p>
林先生以冷靜的聲音說道。</p>
“為什麼？”</p>
對於和尚的問題，林先生麵無表情地說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