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不要叫它惡靈</p>
第三章 海中來物1</p>
於第二天午後到達的約翰和真砂子的反應真是值得一看。</p>
“阿戀被不同尋常的靈所附身而無法行動。”</p>
聽我這麼一說，他們兩人的那個表情啊。真砂子一幅快要哭出來的樣子。</p>
“現在怎麼樣了？”</p>
“在沉睡哦。被林先生施與了禁咒還是什麼的，讓他無法清醒過來。”</p>
“可以去看嗎？”</p>
真砂子看著林先生。林先生點點頭。</p>
“如果隻是看一眼的話，請絕對不要進入房間。”</p>
真砂子非常認真地點點頭，一幅好像真的快要哭出來的樣子。果然這家夥也真心喜歡阿戀啊。</p>
“這邊。”</p>
我拉開隔扇。昨天晚上我們把阿戀移到了作為基地來使用的房間裡麵的那八疊大空間內。因為我們一致認為要是把他一個人留在隔壁房間的話總覺得有點不安。</p>
真砂子窺視裡麵的情形歎了口氣，聲音聽起來很難過。</p>
房間內隻鋪著一床被褥。被褥四方都用樹枝在榻榻米上固定了咒符。阿戀一動也不動。要是不仔細觀察的話，甚至會想他到底還有沒有呼吸。潔白的額頭上寫上了小小的文字，那也是林先生寫上去的，不過看上去總覺得很像是印度女人在額上寫的紅印。</p>
“知道是被什麼樣的靈附身的嗎？”</p>
我這麼一問，真砂子就輕輕地搖了搖頭。</p>
“看得——不是很清楚。雖然能感覺到有靈附身上了應該稱為空虛的靈吧。”</p>
林先生像是責問般地回過頭來。</p>
“什麼意思？”</p>
“無色透明，沒有發散出任何的感情。但存在感卻異常強烈可能有什麼東西在阻礙我捕捉到靈的真麵目也說不定呢”</p>
林先生像是陷入沉思般地垂下了頭。</p>
“可以關上了嗎？”</p>
我一問，真砂子立刻點頭。那副樣子實在太值得欽佩了，我都覺得有點可憐了。</p>
“那麼。”</p>
和尚向真砂子和約翰說明了一下大致經過。途中彰文先生給我們端來了咖啡。</p>
“那、那個，鬆崎小姐還真是辛苦了呢。”</p>
綾子被約翰這麼一說，立馬高聲笑了起來。</p>
“沒事啦。我會以這個為把柄儘情地敲詐的。嗬~嗬嗬”</p>
這家夥又做那種事。</p>
和尚把視線投向林先生。</p>
“昨晚有什麼動靜嗎？”</p>
“主屋和海灣旁的房間。請問要觀看嗎？”</p>
“當然要。”</p>
無力。總覺得一切都亂套了。果然要是林先生詢問“請問要觀看嗎？”，是沒辦法愛理不理地回句“快給我放”的啊。我發著牢騷。</p>
屏幕上顯現出畫像。有拍到奇妙光景的是葉月小妹妹的房間和主屋的走廊，然後是海灣旁的房間。主屋的畫麵上，兩者都映現出奇怪的光亮，像是模模糊糊的暗淡光線。葉月小妹妹的房間中映現出的光亮是圍繞著被褥搖曳般地消逝而去。而走廊上的光亮則僅僅是快速地橫切過畫麵而已。</p>
“聲音呢？”</p>
“無聲無息，也毫無震動。其他的計數器也均在正常值的範圍內。不過氣溫有降五度左右。”</p>
“海灣旁邊的房間呢？”</p>
“讓我把它投射到顯示屏上。”</p>
海灣旁的房間中的攝像機直直地朝著窗戶的方向。窗戶外有時能看見微微的白光從下往上移動著</p>
從下往上。</p>
“那是靈嗎？”</p>
“不清楚。這裡也是除了溫度就沒有其他變化。”</p>
“溫度差是？”</p>
“果然也差不多是五度呢。”</p>
我悄聲地詢問彰文先生。</p>
“關於下麵的洞窟”</p>
“怎麼了嗎？”</p>
“難道說洞窟的旁邊有路通過去？像是在懸崖上挖出來的道路一樣而且石階是直升到店麵旁的”</p>
彰文先生愣了一下。</p>
“你去看過了？”</p>
果然有啊。</p>
“而且洞窟還曲成く字形，裡麵有一座祠堂？”</p>
“你下去過了？不行啊，那個石階太危險了。”</p>
和尚看向我。</p>
“怎麼了，小姐？”</p>
“我好像又離體了。”</p>
“離體？又靈魂出竅了？”</p>
“好像是”</p>
我吞吞吐吐地去掉了阿戀的部分，把夢的後半截說了出來。前半截怎麼也不是能對人說的內容啊。彰文先生呆呆地看著我。</p>
“那麼，靈魂從海中被聚集到洞窟裡。連魚之類的靈被聚集而來。”</p>
“魚靈？”</p>
沒什麼，雖然我也覺得很奇怪。但是魚也是生物，有妖貓的話，有妖魚也很正常。</p>
“那個洞窟正是如此。”</p>
彰文先生以很認真的語氣說道。</p>
“因為海潮的關係，總有屍體漂流進去。”</p>
——咦？</p>
“死在這附近海中的話，就會漂流進那個洞窟，特彆是人之類的大型生物。所以才在那裡供奉了祠堂。我家的狗也是漂進了那座洞窟。”</p>
和尚皺緊了眉頭。</p>
“我想去看看。能請你帶路嗎？”</p>
彰文先生點點頭，看了看時鐘。</p>
“離落潮還有少許時間呢因為那邊要是不通過石階的話，直到落潮是過不去的。”</p>
“那就順便也看看那段石階好了。”</p>
“那麼我就帶你們去那附近。在這段時間內就會退潮了吧。”</p>
2</p>
隻有林先生留下來看管器材和阿戀，我們一個接一個地離開店子，沿著海灣向庭院走去。正好在海灣最裡麵有著快崩壞的石階。石階在中途變成了僅僅是陡坡的斜麵，幾乎沒可能讓人使用了吧。</p>
“為什麼這裡會有石階呢？”</p>
和尚一問，彰文先生立刻答道。</p>
“雖然不太清楚，不過這個好像相當古老了。在這裡開店的時候就有了的樣子。祖母他們小時候好像有通過這條石階去洞窟哦，雖然那時大概就已經壞掉快一半了。”</p>
沿著海灣大致上圍繞著一圈欄杆或者低矮柵欄，石階的起點處還安裝了鐵柵欄的門。從門到石階還有一點距離，所以從柵欄的這邊無法看到海灣的水麵。</p>
“在這裡開店是什麼時候的事？”</p>
“聽說是曾祖父的時代。之前原本是在金澤那邊，然後移到這裡的。”</p>
“那麼直到那時為止，都沒有在這邊住是吧。”</p>
“嗯。不過這邊好像原本就是本家所在之地。曾祖父因此好像來過這邊好幾次，然後就把店移到這邊來了呢。”</p>
“你知道本家是何時移居到這片土地的嗎？”</p>
彰文先生歪著頭說道。</p>
“呃，那個啊——供奉在祖祠中的人中最古老的是安政年間出生的人吧。再往前我就有點不清楚了，不過要是方便的話我可以去問祖母。”（譯注：安政，江戸末期孝明天皇朝的年號，1854.11.27～1860.3.18）</p>
“拜托了。我說安政年間是什麼時候來著？”</p>
彰文先生歪歪頭道。</p>
“隻記得是江戶時代，再詳細就不清楚了。畢竟已經遠離考試很長一段時間了”</p>
“現役高中生。”</p>
和尚突然轉向我。</p>
“我的學校才講到源平合戰。”（譯注：源平合戰，指日本平安時代末期，1180年至1185年源氏和平氏兩大武士家族集團一係列爭奪權力的戰爭的總稱）</p>
“真砂子呢？姑且還是有去學校吧？”</p>
真砂子板起臉轉向一邊。</p>
“姑且這個詞是多餘的呢。我這邊光源氏還在大顯身手。”</p>
“真砂子有去上高中？！”</p>
“可不可以不要擅自就把彆人當成中退？當然有去啊。”</p>
和尚得意地笑起來。</p>
“是在演藝圈很有名的某私立高中吧。”</p>
哦~原來是這樣啊。主流靈媒師果然很辛苦。</p>
“基本上很忙對吧？真虧你來得了這裡呢。”</p>
真砂子聽我這麼一問，臉稍微有點變紅。</p>
“很忙啊。之前還在補習途中話先說在前麵，是為了補足出席日數的補習哦。”</p>
知道啦，知道啦。那麼，就是為了見阿戀而飛過來的。真可愛啊——嗯？等等啊。</p>
“真砂子，你穿什麼去上學？”</p>
真砂子一聽就擺出一幅打從心底蔑視的表情。</p>
“當然是製服啊。難道你認為我會穿和服去上學嗎？”</p>
我才沒那麼想。不過是有想過是不是穿褲裙之類的啦，咕噥咕噥。（譯注：褲裙，大正時期女學生上學時所穿的和服）</p>
“那是茶室。”</p>
彰文先生舉起手。我們走在寬廣庭院的步道（之類的吧）上，眼前出現了一座小小的建築物。</p>
“從庭院中完全看不到海灣嗎？”</p>
彰文先生聽和尚這麼問，說道。</p>
“從茶室的另一邊可以到達儘頭——海岬前端，從那邊走的話。”</p>
正如他所言，越過茶室仍繼續走的話，就走出了雅致的庭院，從那裡就能看到海灣了。隔著低矮的柵欄，能看見對岸的斷崖、突出於斜麵上建築物、以及支撐建築物的支架。然後在支架下方有一條在岩石上挖出的細細道路。道路的右方是快崩壞的石階，左方是裂開一條口子的洞窟。</p>
“要再往前走一截嗎？”</p>
彰文先生說道。然後用鑰匙打開了柵欄上那道小門。從那裡直到海岬前端是一片稀疏生長著低矮鬆樹的草地。</p>
“前麵因為沒有柵欄，所以請多加小心。”</p>
提心吊膽地稍稍往前走了幾步，離最前端還有十五步的距離。所謂的前端並不是陡峭的懸崖絕壁，而是大致上是一個緩坡，上麵生長著灌木。斜麵最前端是懸崖，再前方就是海了。在前端的右手邊，海灣入海口的那道龜裂張著大口。</p>
“從上麵看感覺不太出來是懸崖呢。”</p>
彰文先生聽到和尚這麼說，微笑了起來。突然綾子說道。</p>
“喂，少爺。”</p>
“說什麼少爺我又不會繼承家業。”</p>
“不要拘泥於些末小事。那個是什麼？”</p>
綾子指的是排列在鬆樹間的石頭。五個一抱大的石頭整齊地橫排著。</p>
“啊啊，那個啊。那個我也不知道。祖母好像也不清楚的樣子。因為像是墓石之類的，所以有說不要去擺弄它們。”</p>
“哦~”</p>
海中突出著大小岩石，海浪打上去碎成白花花一片。正麵有幾塊尤其大的岩石，跟一座小山差不多大或者略小一些。每個上麵都各自纏著稻草繩。約翰指著那些問道。</p>
“吉見先生，那是什麼呢？”</p>
“雄石和雌石。大的那塊是雄石，小的那塊是雌石。”</p>
“雄石和雌石纏著稻草繩？”</p>
“嗯。不過我覺得和祭神儀式沒什麼關係。稻草繩好像也是正月的時候附近的漁夫重新纏上去的。”</p>
說完，彰文先生向我說道。</p>
“那個啊，傳說是從這裡跳海的男人和女人變化而成的。”</p>
我抬頭望向彰文先生。</p>
“不過隻是當地的傳說啦。雖然具體名字忘記了，但在很久很久以前，這片土地上有位公主。公主雖然和居住於這片土地上的漁夫是戀人，但這時出現了橫刀奪愛的男人哦。”</p>
“哦~”</p>
“橫刀奪愛的男人是附近貴族的兒子，所以想要強奪公主為妻。不願意的公主和戀人打算逃跑——就是私奔呢。不過約定私奔的信被貴族的兒子替換了，兩人沒能見上麵。”</p>
我呆呆地望著彰文先生。</p>
“公主發現弄錯了後，慌慌張張地尋找戀人，結果戀人已經把貴族的兒子殺掉了。公主沒有前來而來的是貴族的兒子，他以為被背叛了。兩人雖然解開了誤會但已經遲了，於是從這座海岬上跳進了海裡。憐憫兩人的神為了不讓兩人再度分開，而把戀人變成了雄石，公主變成了雌石。就是這樣的傳說。”</p>
這就是那個傳說啊我一邊想著一邊在心裡臉紅害臊。我到底是多大膽的女人啊。我哪裡像公主啊？而且彰文先生是陰險的貴族兒子，阿戀是漁夫？真是太不適宜的角色分配了。</p>
“怎麼了嗎？”</p>
聽到彰文先生詢問，我連忙慌慌張張地否認。</p>
“沒沒沒沒、沒什麼，嗯。”</p>
3</p>
啪嗒啪嗒地從茶室返回，正麵是一片茂盛的樹林，隱隱約約能看到一點屋頂。</p>
“彰文先生，那是什麼？”</p>
“啊，那個是神社。一間連神官都沒有的小神社而已。”</p>
彰文先生一邊說一邊看向手表。</p>
“還有點早呢。要去看看嗎？”</p>
要是不完全退潮的話，穿高跟鞋的綾子與穿和服的真砂子是沒辦法走過去的，因此我們向神社進發。一旦穿過庭院離開主屋，就走上了橫穿主屋庭院的道路。離開吉見家門少許，修有一座鳥居。</p>
神社相當整潔。聽說無人照料，想必還以為已經完全荒廢了。綾子有點高興地說道，</p>
“哎呀，很氣派的神社。這不是有好好的打掃嘛。”</p>
“氣派嗎？掃除是由我家的人世代擔任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