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婦唱夫隨,天經地義(1 / 1)

長樂宮。西京的天氣變幻莫測,上午還豔陽高懸,短短一個午覺時間,就能落下瓢潑大雨。方才幾道驚雷落下後,晏修從噩夢中清醒。夢裡,他居然夢到了長門殿那口黑壓壓的井,祝思嘉一襲白衣,就坐在井邊,對著井水裡的倒影梳發哼歌,詭異極了。他喚了祝思嘉無數聲,她都沒聽到一般,他生怕他一個不留神,祝思嘉就掉了進去。抑或說,她跳了進去。好在是個夢,他的蟬蟬已經是他的皇後了,他還有機會重新彌補。醒來,床側除了祝思嘉留下的馨香,再無其他。晏修心頭一慌,忙派人去尋她。這樣的天,她如果在外麵亂跑,會不會遇到什麼危險?會不會不小心摔了?又會不會——當真跑去了長門殿,跑去那口井邊?晏修不敢去想,心臟都在隨著他的一呼一吸顫動發疼。好在派出的宮人說,祝思嘉帶人去了冷宮,去探望她的姐姐。晏修這才安心,重新躺回床榻上等她歸來。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窗外的究竟是暮色還是陰雲,祝思嘉終於回了長樂宮。晏修幾乎是從床上跳起,赤著腳就跑向她,一把把她抱進懷裡:“蟬蟬,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懷中美人衣衫和烏發都有些微濕,想必沒少淋雨,不等祝思嘉答他,晏修又皺眉道:“淋成這樣,去泡一泡。”祝思嘉都隨著他,隻是麻木地點頭。她現在根本不想說一句話。誰料晏修竟喜笑顏開,拉她進了浴房,屏退宮人:“都下去,皇後有朕在側,不必來人伺候。”祝思嘉回過神,瞪大眼看著他:“陛下,您這是——”晏修捉著她冰冷的指尖,親了一口:“怎麼,我從前還伺候的少了?”……浴房內。晏修從前的“伺候”,還不如說成一種調情,幫祝思嘉洗到一半,他總要脫掉裡衣,一齊跳進湯池中和她胡鬨的。哪裡像今日,他當真規規矩矩的坐在浴池邊伺候她,她頭疼,他就替她按揉;她肩酸,他就伸手替她捶肩;湯池裡的花瓣不合她心意,他就立刻端來另外的,任她挑選。甚至他的手,半寸都沒有失誤滑下去過,老老實實待在該待的地方。晏修這般反常,著實讓祝思嘉不習慣。他身上還有傷,她怎麼敢讓他一個病患伺候自己?祝思嘉沒讓晏修按摩多久,便擰巴地把身子朝下沉了沉,乳白色的浴湯沒過她的雙肩,隻露出一個腦袋,她朝後退了一步,哭笑不得地看著晏修:“陛下,不用您這麼伺候我,我、我自己來。”晏修沒有強求她,笑嗬嗬地收回了手:“好,我在這裡等你。”祝思嘉試圖趕人,酥軟的語調都拔尖了些:“陛下……”晏修反倒雙眸水亮亮地撒嬌:“蟬蟬,這處暖和,就讓我待在這兒吧。”祝思嘉:“好吧。”她遊到湯池對角,和晏修離得遠遠的,稍微坐正了身子,閉上眼認真享受了起來。隻是浴房裡始終多了個人,就算她眼睛閉著,她也能感受到晏修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將她渾身都看了個透。算了,不妨趁這個時機,做些她想做的事。祝思嘉無奈睜開眼,又遊回晏修身前。她抬頭仰視陛下:“陛下難道就不關心,方才我出去做了什麼?”晏修依舊笑吟吟道:“自然關心。”祝思嘉一愣,接著說:“冷宮裡發生了何事,您也知道?”晏修:“知道。”她大張旗鼓地帶人去冷宮,不用他稍加打聽,就有不少人爭先恐後告知於他。晏修如此坦率,祝思嘉忽然後背發麻起來,好像……好像他們之間,晏修一直這般坦率,把她的所有所作所為,都看在眼裡。倒是她,一直隱瞞欺騙了晏修許多。祝思嘉嬌靨上透出薄薄一層紅暈來,又沾了浴房水汽。這個時節正好是東都牡丹綻放之時,一見了她,晏修隻覺都今年都不必再特意去東都賞春色了。她咬緊下唇,背對身去,隻留給晏修一個被濕漉漉的長發蓋過的脊背:“你就不覺得惡心?”晏修覺得她莫名其妙:“我為什麼要惡心?”祝思嘉索性攤開說了:“晏修,這才是我的真實麵目。你從前所見、所聞的那個祝思嘉,那個柔弱善良見彆人殺雞都會嚇哭的祝思嘉,皆是引誘你上鉤的偽裝罷了。”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晏修”這兩個字。反倒令晏修感到釋然。她這是終於肯接納他了嗎?她早該說出這一切的。晏修雙手搭在她瑩白圓潤的肩頭,把她掰過身子,讓她麵向自己:“祝思嘉,難道你就從來沒發覺過,我樂在其中嗎?”祝思嘉的臉紅得更厲害。她這般坦誠,是為了聽晏修說出他多麼失望的,是為了讓他徹底死心的,結果他居然、居然……這下好了,她更難堪了。“可是。”祝思嘉苦笑道,“你喜歡的那個我,卻不是真實的我。晏修,很抱歉,騙了你這麼幾年,讓你喜歡上了一個虛空的殼子。”“你一定好奇,我為什麼要這般對待長姐吧?究竟是有何種深仇大恨,讓我對她犯下如此殘忍的手段折磨。早在秋獵前,我就秘密得知她和晏行的計劃了,就是要在秋獵上,把我送給你,讓我代她入宮。”祝思嘉說了些實話,但沒完全說。見晏修靜心在聽,她繼續道:“我當時怕極了,我不甘心就這樣做了他們愛情的墊腳石,更不甘心,就這麼不明不白,被送去一個我見都沒見過的男人身側。可我能怎麼辦?我在北地吃儘了苦頭,我再也不想任人宰割了,我需要不擇手段地,擁有一個機會,能讓我決定自己的命。”“一番抉擇後,我選擇了那個機會,那個全天下得來容易失去也容易的機會。晏修,其實從那夜開始,我的每一次順從、臣服和柔善、賣乖,都是做給你看的,為的,就是讓你能喜歡我、享受那種掌控我、調教我的滋味。”“如你所見,我聰明,卻不完全聰明,我把事情都搞砸了,便成了如今這般局麵。我不介意自己原形畢露,但倘若你介意,你的皇後是個奸詐虛偽的小人,就收回這個後位吧。”說完,她不敢去看晏修。晏修沒說話,反而一把將她從湯池裡撈出,就這麼空空蕩蕩、一絲不掛地撈上岸邊,祝思嘉下意識想伸手去遮,被晏修拿一整塊長綢裹住。他解釋道:“你泡太久了,泡太久對身子也不好。”心中卻是在暗喜,時隔這麼多天,他終於又能這麼痛快地把人攬入懷中。她終於願意坦誠一切。晏修拿起備好的乾燥巾子,開始替她擦頭發,他邊細心擦拭,邊認真回答她方才的問題:“祝思嘉,我不是傻子,你做過的很多事,我怎麼可能察覺不出來?”“可你猜,為什麼我一而再、再而三地配合你,樂此不疲地陪你做這一切?”“你當真以為,我喜歡的是你裝出來的樣子?不,晏玄之心悅祝思嘉,從不是因為她是什麼樣的人,而是因為她是祝思嘉,所以她是什麼樣子,晏玄之都喜歡,都接受。”祝思嘉:“倘若我是個毒婦?”晏修:“上天讓你來到我身邊,不是為了讓我審視你、主宰你的。你是個毒婦,那我就是個毒夫,婦唱夫隨,我們是天經地義的一對。”“況且你們姑娘家那些手段,怎能比得上男人攪弄風雲時的萬分之一?論及狠毒,我才是天底下最狠毒的那個。祝思嘉,我隻想知道,你裝乖騙我的時候,可有對我真正動過心?哪怕一次?”話音剛落,祝思嘉就攀上他的脖子,毫不猶豫地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