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險些難產(1 / 1)

碎玉:“彆害怕,他死得不能再死了。我所說的食鹽一事,確實與他脫不了乾係,你與他同住那段時間,可對他的行蹤產生過懷疑?”祝思嘉細細回想了一下,晏行確實有很長一段時間,整日都不見人影。她不是沒套過晏行的話,結果儘不了了之。碎玉又問:“他在河西砸了這麼多錢財在你身上,卻未取你從宮中帶出的一分一毫,你可曾對他那些錢的來路也生過懷疑?”祝思嘉:“這個確實困惑我多時,莫非……莫非就是他偷盜朝廷的鹽,轉手售賣?”碎玉:“你猜對了一半,我暗中跟蹤觀察他好些時日,發現他確實與此事密切相關。自從幾年前,朱大人把細鹽提煉的秘方教給陛下,陛下又四處下發至各地鹽場加以改進,朝廷每年光是憑靠細鹽,就能賺得盆滿缽滿。”“大秦的細鹽,在北涼、西域諸國乃至更遠的地方都受到貴族追捧,這種一本萬利之物,所經路途,都有無數雙眼睛虎視眈眈。好在陛下極其重視細鹽貿易,西行商路便有官兵專門押運,且專走些人跡罕至的奇路,以保各國訂單能順利完成。”“晏行就是與沿路沙匪相勾結,泄露押運兵行進路線,待沙匪劫走細鹽、轉手兜售後,將所得錢財與他平分。這群沙匪平生殺人無數,河西一過,就是千裡無人之境的茫茫大漠,令人聞風喪膽的死亡之海,砂礫之下,冤魂殘骨無數,多幾個官兵又能如何?”此事是去年晏修親征後開始發酵起來的,今年的狀況愈演愈烈,在此之前,何人膽敢對朝廷的鹽動一分歪念?怪不得晏行這麼有錢,西京那邊他根本不敢出頭露麵,自然更無財路可言,隻能從這些惡心的勾當裡謀取錢財。祝思嘉想到了更可怖的真相:“河西作為西行商路的必經之地,又遠離朝堂,必興盜匪猖獗、四處掠奪的風氣。可依你之言,既然朝廷的鹽要取秘徑西行,那為何晏行會知曉路徑?難道他在朝廷還有接應?”押運兵的線路乃是朝廷機密,晏行總不能是靠猜測,去指點那些沙漠馬匪的。一次兩次是偶然,三次以上,則朝中必有他的內應。本以為他一死,劫鹽之事就能逐漸消停,但從河西到益州這兩個月,祝思嘉親眼目睹,朝廷對細鹽的把控,變得愈發嚴苛。“又有可能。”祝思嘉神色嚴肅,“在所有人恨不得把大秦翻過來,尋找他的那段時間,他就躲在這個內應的家中,默默注視著西京發生的一切。”碎玉讚許道:“朝廷自然是有內鬼的,陛下也知道出了內鬼,這才下令讓各地嚴加提防,逐一排查。晏行身死河西後,細鹽得以再度順利遠售諸國,可這回的鹽裡卻被人投了毒,吃死了不少的貴族。”“現在這些蠻夷之國,對大秦的怨念隻增不減,拒絕與大秦的一切通商往來,紛紛關閉商道,禁止秦人通行。隻有小部分國家肯回購,隻是商道情勢不容樂觀,隻怕接下來,陛下要以強硬的手段打開商道了。”祝思嘉心驚肉跳:“這個內鬼,是要逼朝廷斷掉這條財路,不對,是整條西行的貿易之路,他想看到血流成河!”晏行和他背後的同夥這麼做,所謀為何?難道冥冥之中,真的有無形的力量想方設法,要大秦耗儘國力才罷休?碎玉看著她,不由雙眸放亮,半是試探她道:“目前,朝廷還不知晏行先前在河西所行之事。若你我放出些消息,牽扯到他身上,相信不久之後,朝廷自然能按跡循蹤抓出內鬼。”“隻是——若真要這麼做,我們二人的行蹤,假以時日也會暴露,我們費儘心思才得到的這一切,都會不見的。”或許她會被晏修抓回牢籠之中,而他會以欺君之罪,被處以粉身碎骨的極刑。一邊是家國大事,一邊又是自己向往多時的自由。為了徹底斬斷前塵,祝思嘉甚至和朱雅約定,此生都不得再互相通信,以免被晏修的眼線察覺異常。如碎玉所料,祝思嘉果然陷入糾結。看來在她心中,始終都從未把她自己放在首選位。她當真甘願回到晏修身邊嗎?就為了還未發生的戰事,就為了減少更多的犧牲?碎玉能感覺到他的心在一點一點裂開。祝思嘉喝了一杯又一杯水後,終於是下定了決心。但見碎玉愁眉不展的模樣,她無奈寬慰道:“阿兄,食君祿忠君事,你我二人隻是平民罷了,這些問題都不是我們該去考慮的。我們隻消考慮自己的前路,能獨善其身,也算不枉此生了。”“大秦上有智明天子,下有能臣無數,朝中屍位素餐者更是寥寥無幾,倘若這點事都解決不好,這天下,合該易主的。”若放在從前,她一定不敢放心,甚至真的跑回去自投羅網,隻為讓朝廷儘快查出內鬼。她離開的這麼決絕、絕情,可她卻給晏修留下了一個絕無僅有的天才,用以感激他這幾年的照顧、擁護和偏愛,那便是朱雅。有朱雅在,大秦何愁戰事輸贏?見祝思嘉能堅定自己的選擇,碎玉總算眉開眼笑:“曦娘能這麼想,阿兄很開心。人之一生不過須臾一瞬,當不顧一切為己謀,曦娘,這下咱們才算真正啟程去江南了。”……皇後孝期早過了三個月,民間恢複正常的通婚和姻親事宜。可宮中,尤其是天子,卻遲遲沒有再立皇後的意願。天子整日都忙於國事,今日不是處理新發水患,明日就是整頓地方官,後日便是忙於徹查商路事變,日日都有得忙,日日都隻睡兩三個時辰。太極宮,已許久不曾出現過女子的身影了。天子遣散後宮時,獨留下餘昭儀一人。當初得知此事,朝臣都鬆了一口氣,甚至紛紛恭喜餘太傅一家,以為下一任皇後的人選便是餘欣。餘欣不論相貌、家世亦或是才情、性情,都足夠擔任一國之母的職責。奈何餘太傅夫婦派人從宮中打探得到的消息,稱天子與餘欣平日相處起來,不像夫妻,倒更像是君臣一般,而天子也從來不會讓餘欣留宿,可謂是相敬如賓。這又是鬨的哪一出?就算不立餘欣為後,甚至不碰餘欣,可他總該考慮一下彆的女人吧!急得團團轉的不止太傅一家,就連朱雅也跟著急了起來。壞了,這怎麼和她想的不一樣呢?真有這麼專情深情的古代人,還是個帝王?晏修若是普通人,誰管他生不生孩子?可他是天子,再不生,以古代人這壽命和他的賣命程度,萬一過兩年他就熬不住駕崩了咋整?到時候大秦一亂套,她就徹底成了千古罪人了。攤上晏修和祝思嘉這兩個截然不同的主子,她的良心每天都在烈火上不斷被炙烤。她想輔佐晏修、想在封建社會活出最大的價值是不假,可她同情祝思嘉、希望祝思嘉自由、幸福更是真,任何一方,她都不可能不儘全力。炙烤之後,還是要硬著頭皮想辦法的。李臥雲和晏為沒少暗示晏修,尤其是晏為,軟硬兼施、好說歹說,最後喜提晏修的禁足大禮包。晏為被關在府裡時,得到晏修冷嘲熱諷的一句“不敬先皇後者後果如下”,成功嚇退一波人。聽太極宮小太監說,那日天子發了好大的火氣,指著湘王的鼻子罵:“你皇嫂屍骨未寒,你明知朕之衷心,就這麼急著勸朕去找彆人寒了她的心?”得了,有晏為這種前車之鑒,更沒人敢勸晏修趕緊找女人生孩子。趁著晏為被關禁足,李臥雲又帶一女子找上了朱雅。朱雅一看她的身姿相貌和聲音,就知道這回一定穩了,當夜就和李臥雲想法子,把美人暗暗塞進了太極宮,隻待晏修采擷。希望明日能聽到些宮中添了新人的好消息。深夜,太極宮。宮人們的氣氛都過於古怪,晏修隻一眼,便能猜出可能會發生之事。但他選擇裝作毫不在意,沐浴更衣完畢後,大步邁回寢殿。寬大的龍床上果然隆起小片角落,還有美人時有時無的靡靡之音。晏修冷著臉,坐在榻邊,眼睛都沒亂瞥片刻:“是你自己滾,還是朕命人把你拖下去杖斃?”床上的聲音,卻令他厚厚的心牆一觸即潰:“陛下,妾不敢……”晏修甚至產生了一種失而複得的僥幸,他猛地一回頭,對上錦被下一張似幽似怨、嬌媚妍豔的臉,尤其是那雙勾魂攝魄的眉眼——他的蟬蟬回來了。不,這不是他的蟬蟬。像她,但根本不是她。這個時候,她在鐘南山,會不會已經化為一堆白骨了?夏日炎熱,美人隻著一件引人遐想的肚兜,見晏修當真呆愣住,便大著膽子貼上了他:“陛下,長夜漫漫,就讓妾來伺候您好不好?”她輕動兩半朱唇時,濕濡的粉色舌尖也似蛇信子般,又似粉荷才露的那一點尖尖角,呼出的氣都帶著香甜的氣息。夜以繼日的精心栽培,她十分有自信,縱容相貌上本隻有三分肖像先皇後,可現在出現在晏修麵前,她能有七成像了,晏修一定不會不為所動的。哪知她剛貼上這個天底下最尊貴的男人,就被他如避蛇蠍般起身躲開。她挫敗,又揚起下巴,試圖以眼淚再挽回一局,李大人說,天子最害怕的就是先皇後的眼淚了,她便泫然欲泣地直視天子。卻看到了她此生見過的,最悲痛含情的一雙眉眼。晏修紅了眼,顫抖著問她:“你叫什麼名字?”美人答曰:“啟稟陛下,陛下喚妾嬋嬋就好,千裡共嬋娟的嬋。”頭頂傳來天子的笑。嬋嬋暗歎不妙,莫非——莫非這是天子發怒的前兆!笑這世間居然有人膽大包天、東施效顰,笑她居然敢模仿他深愛的亡妻?連小名都敢!“陛下,妾、妾身知罪!”嬋嬋方才精心設計的每一個語氣、每一個動作,全部被她親自破壞,隻剩下掩飾不住的驚慌了。就在她以為晏修要治她死罪時,身上忽然被一件薄衫蓋住,她欣喜抬眸,對上晏修恢複如常的平淡眼眸。晏修替她蓋好衣服,感歎道:“再像她,也終究不是她。朕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有要務在身,朕不為難你,你走吧。”“回去告訴李相,這種事下次若再犯,他就不必再在那個位置上待下去了。”他對先皇後的情誼,竟堅定如此嗎?嬋嬋忽然哭得更厲害了,晏修轉過身去,沒再看她,生怕他的目光會對她不禮貌一般。遇見像祝思嘉的人,他總是會忍不住心軟的。李臥雲他們能給他訓練出一個神態、語氣都這麼像的替身,想必沒少苦心鑽研,他也知道他們的苦心,可他……他不願違背對祝思嘉許過的誓言,他是天子,一言九鼎,不能違棄。他自然有解決之法。嬋嬋一邊磕頭謝恩,一邊哆嗦道:“可是陛下,您若不給妾一個名分,妾回去過後,會受罰的……”晏修:“名分?也好,明日你去相思殿找餘昭儀,讓她將你編入宮中女官行列,日後安分留在她身邊,做個女官吧。”說罷,他便決絕離開了寢殿。翌日,李臥雲和朱雅連同被禁足的晏為,都被晏修請來蓬萊洲上的一場宴會。晏修直言:“諸位愛卿不必再擔憂子嗣一事了,朕已有萬全之策。”李臥雲笑問:“敢問陛下,可是宮中又添新人?”直覺告訴朱雅,晏修絕不會這麼草率就寵幸彆的女人吧?說不定今日這場,就是專門為他們幾個人準備的鴻門宴呢。晏修不是笑麵虎,但他一旦要做一回笑麵虎,她的腦袋就不保了。懷著悲壯的心情,朱雅把頭埋得低低的,一個勁夾菜,悶頭吃飯。晏為低聲揶揄她:“你餓死鬼投胎啊?彆吃了,皇兄有話要說。”朱雅這才放下筷子。晏修把玩著手裡的杯盞,目眺遠方:“待一切事畢,朕,會命人大力尋找長生不老藥。”“若朕壽與天齊,何須子嗣接手這浩蕩大秦江山?諸位愛卿以為如何?”長生不老藥?朱雅險些沒噴出一口酒,難道晏修是被哪門子方士洗腦,要吃長生不老藥躲掉子嗣問題?那玩意兒可吃不得啊!他把一整個元素周期表都吃進肚子裡,隻會駕崩得更快。但這種事急不來,朱雅更不敢反駁,隻能和李臥雲一起不情不願道:“恭賀陛下!陛下聖明!”個鬼。……江南,山陰,轉眼就快入冬。祝思嘉和碎玉最終選定在這個地方立足,山陰雖地處繁華的江南,卻與世外桃源無異。等他們到了江南,祝思嘉的身孕已經有八個月大,再過不久就要臨盆。頭一回懷孕生子,祝思嘉無比忐忑。她能感受到自己肚子裡的孩子,在不斷奪取她的養分,不斷消耗著她的身體。她很慌,甚至頻繁做噩夢,夢到自己難產而亡,碎玉抱著孩子回到西京,孩子和他一齊被晏修斬首了。每回從噩夢裡醒來,祝思嘉都要手腳發軟好半日。她終於明白生育一事乃是大事,也明白為何女子出嫁會哭得那樣傷心,做一個母親,就算最後能成功,那也是半隻腳踏進鬼門關的人。從前沒有人教過她這些的,她自己更沒有做過母親,還尚未接受這一身份。若是她當真出了意外……祝思嘉後悔當初當真沒打掉這個孩子了,小產隻是疼那一時,生孩子才是真要遭罪。碎玉知道她近日憂心忡忡,給她做足了萬全的準備,不僅請來婦科聖手住進了彆院中,還多找了幾個經驗豐富的婆子,就為照看祝思嘉這一胎。祝思嘉就一直這麼忐忑著,直到快臨盆時,她反而沒這麼緊張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嘛,她想。在懷孕過了九個月時,祝思嘉的食欲變得好了起來,心情也愉悅了不少,看那模樣像是聽天由命。孩子出生這日來得十分突然,比大夫推測的早了整整十天,祝思嘉被攙扶進產房時,還沒意識到自己當真要生了。好在彆院裡萬事俱備,一切都很順利。碎玉站在產房門外度日如年,甚至一度想衝進去陪伴祝思嘉。直到聽到房中傳來嬰兒的啼哭,他才抹著淚走進去。祝思嘉剛生完孩子,渾身虛脫,昏睡了過去。接生婆子抱著一個粉糯的小嬰孩到他麵前,笑著恭喜碎玉:“您妹妹生了個小子,長得可俊俏了!母子平安!”碎玉可不顧上孩子,他蹲到祝思嘉床邊,焦急詢問大夫:“我妹妹如何了?為何會昏迷不醒?”大夫解釋道:“令妹產道略窄,而令侄足足有七斤重,她沒少受苦,甚至險些難產。不過有老夫在,不必擔憂,她休息夠了就會醒來的。”碎玉這才徹底懸下心,給了大夫大把銀票,歡歡喜喜把人送走了。等他再回彆院,祝思嘉已經醒了過來,春雨和春月攔住他:“公子,夫人她哭得正傷心呢,您彆進去。”碎玉:“為何?”春雨悄悄說道:“夫人是嫌小公子長得太醜了。”這大胖小子,剛出生就知道氣他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