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照之獄</p>

第六章——就這麼來回兜著圈子。</p>

瑛庚帶著一種虛脫感走出了司法府。就在連續的討論中，夏天也馬上就要過去，帶著一絲秋意的夕陽照射了下來。瑛庚去了一趟司刑府，與那裡的官吏們交待了一番後回到了自己的官邸。一進大門，就看見被夕陽染成橘紅色的清花坐在大廳裡等著。再她身後大門的陰影裡，坐著一對他沒有見過的男女。</p>

“我們等了很久了。”</p>

“怎麼回事？”瑛庚問著，目光投向背後的那兩個人。這二人見瑛庚走過來，馬上從椅子上滑下來，跪倒地上叩頭請安。</p>

“他們是駿良的父母。”</p>

清花從椅子上站起來說道。瑛庚閉著眼，無奈地仰起了頭。</p>

“——這究竟是”</p>

“您應該聽聽他們說的話。”</p>

說話間，清花要他們二人抬起了頭。</p>

“這就是司刑大人，把你們想說的都說出來吧。”</p>

“等等！”</p>

瑛庚抬高聲調止住了她說話，眼睛盯著清花。</p>

“我不能聽。”</p>

瑛庚說著，慌亂著準備走出大廳，這時清花抓住了他的手。</p>

“您為什麼要走呢？請聽聽他們說的話。”</p>

“放開我，我不能聽。”</p>

“連被害者的痛苦都不傾聽，您還判什麼案呢？”</p>

“放肆！”</p>

瑛庚突然怒吼道。清花一怔，歪著頭看著瑛庚。</p>

“是不是因為平民百姓的話不值得您聽呢？原來您就是這麼捂著耳朵坐在雲端上說著滿口大道理來斷案的呀！”</p>

“不是這樣。”</p>

瑛庚說著，眼睛望著那一動也不敢動的兩個人。他們消瘦的身體和絕望的眼神仿佛要刺穿瑛庚的心。</p>

“你們的意見司刺大人應該已經詢問過了。如果還有什麼要說的就去找司刺大人吧。你們退下吧。”</p>

“光司刺大人問過就可以了嗎？您的意思是這不歸您管是吧？官僚們都是這種作風呢。不是自己職務範圍內的事連看一眼都不肯。”</p>

麵對著諷刺自己的清華，瑛庚有些發怒了。</p>

“如果我私下聽案件相關者說話會影響到審判的獨立性！”</p>

審判必須是由典刑、司刺和司刑這三個人來進行。這三人以外決不允許有左右判斷的人或事物出現。這是為了防止國家或者腐敗官吏對判決進行乾預的必要措施。作為審訊的一環，典刑可以對案件的當事者或相關的人進行詢問或征求意見，這是因為典刑的職責所在。但司刑要單獨與相關者會麵的話卻是不允許的。那將有損瑛庚的威信。</p>

更何況，這件案子是王親手交付的。瑛庚的判卷即是國家的判斷，決不允許在民間有任何質疑產生。即便不是王交付的，瑛庚的判決也是與百姓對司法的信賴緊密相連的。而且，還有大司寇的存在。淵雅是堅決反對死刑的。如果瑛庚做出死刑的判決後，淵雅知道了他曾經私底下與駿良的父母會麵過，那他肯定不會罷休，一定會將判決全盤否定。被他全盤否定後，任何異議都說不了了。</p>

“這也是為你們好。你們趕快回去吧。”</p>

清花止住了他們。</p>

“不行。我不能讓您這樣做。如果您不肯聽他們說我就不放他們回去，我會把他們當作我的客人留在府裡。”</p>

“不可理喻！”</p>

瑛庚怒吼道。那一瞬間，清花的臉上充滿了血色。帶著憤怒的心情，雪白的臉上泛起了一陣紅潮。瑛庚知道他說出了很難聽的話，但是已經無法收回了。</p>

“你懂什麼！——來人啊，有人在嗎！”</p>

有人回答了，但是聲音聽起來很遠。大概是清花已經事先叫下人們都退下去了。瑛庚知道暫時沒人會來了。於是他甩開了清花的手。正在這時，</p>

“請你殺了那個禽獸！”</p>

一個女人的聲音撕心裂肺地喊了出來。</p>

“如果不殺了他的話那就請你殺了我吧！”</p>

瑛庚回頭看著那個女人。</p>

“當時是我叫住了孩子，我問他是不是帶夠了錢。卻被那個禽獸聽到了。”</p>

——三個桃子十二文錢，好好地拿著呢。</p>

“他隻是想飽飽地吃一次桃子。平時的話我也不會讓他這麼花錢。但是，駿良說他想給妹妹吃桃子。我女兒雖然還不能講話，但以前喂她吃一小瓣桃的時候，她就手舞足蹈起來。駿良說妹妹肯定很喜歡吃桃。他說因為是他的妹妹，所以也跟他一樣喜歡吃桃。所以他說想給妹妹吃整整一隻桃。”</p>

女人深陷的眼睛裡似乎映著什麼，但是沒有淚水。</p>

“所以他一直在幫忙打下手。每幫一次就給他一文錢。他每天都在我身旁跑來跑去，時不時地問我有沒有什麼事要幫忙，要不做這個吧要不做那個吧。那樣子實在是惹人疼愛……那一天，我特意給了他兩文錢，因為我覺得他每天都幫忙，每天都在存錢，實在是很辛苦啊。我知道他當時已經存了十文錢了，所以我就給了他兩文。”</p>

瑛庚把視線從女人身上逃開了。他已經理解了女人究竟想要說什麼。他轉過身準備走出去——他已經有了被人說“沒有人情味”的覺悟了。這時，男人的聲音從身後追過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