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海珠聞言，暗暗喝彩。</p>

她作為稍有上帝視角的穿越者，隻大致有印象，曆史上的黃尊素，作為東林七君子之一，觀點並不極端，手段並不狠戾，後來成為天啟年間的重臣後，不但沒有熱衷黨爭，還努力協調、緩和東林黨與其他黨派的關係。</p>

現下看來，格局氣度上乘的男子，呈現的觀念成熟，是滲透在方方麵麵的，不隻是官場，還包括藝術修養，以及看待女性的態度。</p>

然而讚賞歸讚賞，明麵上，鄭海珠當然已看出，姚氏神色的微妙變化。</p>

鄭海珠深知做人的規矩，絕不可當著姚氏的麵，與黃尊素暢快地談笑風生，尤其當人家夫婦在文藝評論上觀點相左之時。</p>

她於是麻利地從另一個包袱中，取出一疊裁成小條的葉榭筘布，交給黃宗炎的乳母，一麵恭敬地向姚氏道：“奶奶，這是我們鬆江頂有名的棉布之一，雖遠不能與蘇繡杭錦比華美，卻極為柔軟吸汗，此地人都愛用它做裡衣，給小囝做尿（sui）布，也極好。”</p>

姚氏見鄭海珠知趣地轉了話題，眼裡的霜色遂也褪去，客氣地讚兩句，當下就讓乳母給嬰兒墊上一張葉榭筘布試了，又問黃尊素：“老爺今日可還要回府衙？”</p>

黃尊素捏捏兒子粉白可愛的小拳頭，道聲“自是還要去的，現下便走”。</p>

“哦，”姚氏的語氣忽地又顯了誠摯熱意，“鄭姑娘務必吃了午膳再走，我正好與姑娘討教討教女紅。”</p>

……</p>

這日晚間，黃尊素下值回府，在飯桌上看到一道魚肚湯。</p>

黃魚肚、黃魚鯗都是寧波府的特產，若和海裡捕回的新鮮大黃魚一起熬煮，便是令江南無數饕餮客為之傾倒的“三黃湯”。</p>

但今日這道黃魚肚湯裡燉的，卻是鬆江府練塘鎮的一味時令蔬菜：茭白。</p>

黃尊素喝了一口湯，讚道：“沒想到，以海味煮河塘野蔬，彆有一番淳美。這個茭白，在蘇鬆一帶，被稱為水八仙之一，果然不是浪得虛名。”</p>

又問妻子：“此湯，中午可請鄭姑娘嘗了？</p>

坐在對麵的姚氏，挑了一塊最完整的黃魚肚，放到大兒子黃宗羲的碗裡，淡淡回答：“嘗了，鄭姑娘喝得還不少。人家是貴客，自然要用好湯款待的。”</p>

黃尊素渾未察覺妻子的譏誚口吻，饒有興致地喚著大兒子的乳名：“麟兒，來說與阿爺聽聽，今日先生教了什麼？”</p>

剛滿六歲的黃宗羲，忙放下筷子，回答道：“仍是教的《增廣賢文》，是親不是親，非親卻是親。”</p>

黃尊素笑道：“哦，這一句。那麟兒說說看，此句怎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