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相識雖新有故情(2 / 2)

大明英華 空穀流韻 1767 字 1個月前

興致勃勃的小蕙珍,則將磨好的墨的硯台移到她麵前,然後跪到圓幾上,盯著宣紙。</p>

鄭海珠側頭看她,覺得小姑娘瞪著兩個圓眼睛,腮幫子鼓鼓的,又萌又機靈,不由想起前世在現代,自己養的兩隻貓咪。那些文思枯竭、交不了稿子、爆不了更的夜晚,兩隻貓就這般一左一右陪在自己身邊,瞅著鍵盤或者屏幕,加油鼓勁似的。</p>

不過此刻,鄭海珠沒有上輩子卡文的痛苦感覺,而是下筆如有神。</p>

寄托靈魂的這具原身,留著女紅與丹青的手指肌肉記憶,鄭海珠從漳州龍溪縣醒來的頭幾天,就發現自己能畫工筆線稿,和當地織漳絨的畫本師傅,不差太多。而自己擁有一個現代人關於中外美術史知識的積累,以及開闊發散的思維,則大大加持了這個原本簡單的金手指。</p>

韓希孟鑽研日本浮世繪的那幾日,鄭海珠毫不猶豫地給女主人畫出一幅減配版的葛飾北齋《鳳凰》。</p>

葛飾北齋是一百多年後的日本浮世繪畫家,此世的明代人也好、東瀛人也罷,自然都不曉得。韓希孟從未見過那樣與眾不同的鳳凰,又有形,又無形,看鳳不是鳳,飄渺渾沌中,驚喜中盤究起來,鄭海珠隻說白日裡看久了幾幅倭畫,夜間夢到一些輪廓,添上對小姐擅長的亂針繡的理解,便成就鳳凰畫稿。</p>

一旦觸類旁通,思維便打開了局麵,現下對於天主教畫作與繡品的構思,也是如此。</p>

即使沒有繆老太太和顧蘭介的鼓勵,鄭海珠也堅信,將徐光啟信奉的洋教,在宣傳物料上進行本土化,是可行的。</p>

因為真實的曆史中,後世不少出土畫卷、書籍顯示,明末清初天主教在中國的傳播,大量借鑒了本土宗教的傳說。</p>

而這種受歡迎的物料,宣傳畫、繡品的盈利,將是她養義塾的基金來源之一。</p>

所以,今日天賜的投徐家所好的機會,不能錯過。</p>

鄭海珠先畫了福建人最熟悉的德化白瓷觀音輪廓,踩在蓮花上。</p>

然後,回憶了一下參觀西方美術畫展時見過的各種聖母聖子像,她給觀音大士畫了一個鑲金邊的孔雀藍袍子,再塞進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娃娃,頭發微卷,絕不畫肚兜,和觀音一樣都描了兩個金圈,看著既像送子觀音,又像聖母瑪利亞抱著耶穌。</p>

繼而,鄭海珠想到了從顏思齊那裡討來的早期浮世繪的富士山線條,畫在人像背後,又添了仙鶴、鳳凰、錦雞,反正什麼鳥吉祥,就給畫上。人像的前景,則是模仿的葛飾北齋的《神奈川海浪》,畫了一片浪花。</p>

徐蕙珍聚精會神地看到此處,好奇道:“阿珠姐姐,這個山和水,是哪裡呀?”</p>

鄭海珠道:“你們教的典籍,是不是有一部叫《聖經》?聖經裡是不是有一個故事叫出埃及記?裡麵提到紅海?佛教裡,是不是有個山叫須彌山?蕙珍小姐你看哈,我們大明百姓,你不管是傳天主教還是傳佛教,講紅海、講須彌山,他們未必聽得明白。但你一說西王母的仙山,觀音的南海,大夥兒從小就熟悉,一定秒懂。”</p>

“秒是什麼?”徐蕙珍一臉問號,但很快恍然大悟,“你說的是不是一種很短的時間?祖父教過我,泰西先生(指利瑪竇)的國度裡,計時不用時辰、刻、息,他們用小時、分、秒。所以,秒懂,就是很容易懂的意思?”</p>

鄭海珠咧嘴大讚一句正確,心道,果然最好的學區房,就是家長的書房。</p>

小蕙珍卻並沒有得意之色,而是盯著線稿布局圖,很認真地琢磨各處區域,分彆用什麼絲線和針法。</p>

二人正拿著繡繃比劃到畫稿上時,隻聽身後的窗戶吱呀一響。</p>

鄭海珠和徐蕙珍回頭看,隻見一個青衣藍裙的年輕女子,手腳並用、著急慌忙地從窗台爬進屋來。</p>

“你……”</p>

“鄭姑娘,是我!茹韭兒!”</p>

不待鄭海珠眼裡惶惑見濃,那年輕女子已自報家門。</p>

鄭海珠聞言再細瞧,認出來,是府城月河邊的煙花巷裡的姑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