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招人(2 / 2)

大明英華 空穀流韻 2499 字 1個月前

運河邊的這場麵試,其實才是鄭海珠早就籌劃的鎮江之行的重頭戲。</p>

沈氏自儘後,顧府的大老爺收到家信趕回鬆江,雖嘴上說對繆阿太這個庶母大義滅親的舉動表示支持,感謝她清掃顧府後宅,實際上對二房的弟媳陸氏,再到侄兒顧壽潛,頗為冷淡,甚至都不等二弟回來見一麵,更懶得參加顧壽潛與韓希孟的親迎婚禮,就以公務繁忙為借口,由小妾服侍著,又回任上去了。</p>

而原本與沈氏在內宅交好的三房媳婦李氏,素來妒忌陸氏給顧家生了頭一個嫡孫,她更是個碎嘴子,與家中下人們說起這樁奇案,話裡話外地暗示,若非老太太不肯傳藝於沈氏,何至於惹出這軒然大波、令堂堂顧府在鬆江成了笑話,讓顧府的女眷們,在相當長的時間裡,都會在名媛們的雅集上,抬不起頭來。</p>

繆阿太將家中情形看得分明,有一日披上誥命的穿戴,去見了顧氏的族長,帶回族長的許可:將顧家的另一處產業,文哲書院,分出一半,另開大門,作為二房子孫的獨立庭院。顧壽潛與韓希孟,帶著婆婆陸氏,從顧家現在的露香園大宅中搬出來,住到文哲書院。</p>

這個決定,不但令顧氏小夫妻深感獲得自由小天地的歡愉,更讓鄭海珠興奮。</p>

文哲書院和自己的守寬學校,離得不算遠。鬆江三縣的窮困生員,常來文哲書院交流科舉經驗,裡麵不乏思想開闊、不泥古的人才。</p>

如果說,守寬學校是針對兒童與少年的義務製基礎教育,那麼,文哲書院則可以幫助鄭海珠接近鬆江籍貫的未來文官們。</p>

更重要的是,文哲書院靠近上海縣,四周有許多在籍的拋荒田地。如果以招募護院為由,從外地陸續弄來幾批青壯,韓希孟和鄭海珠,就可以漸漸擁有自己的武裝了。</p>

在明末,公帑被貪,軍費到了地方所剩無幾,所以朝廷養的衛所軍,很多是廢物,即使後來的國家正規軍“關寧鐵騎”,也屬於買家還圖對不起賣家商吹。</p>

縱觀真正能打的隊伍,軍閥們都是吃朝廷空餉,然後添上自己的一部分家當,豢養家丁精銳,作為自己的武力資本。</p>

就算四川白杆兵,秦良玉和馬祥麟雖不吃空餉,靠自己石砫土司的內部經濟支持,但本質上也是樣家丁模式。</p>

鄭海珠的理念則不同。</p>

她以上海縣為基地,想嘗試的,不僅僅是建立國際航運與貿易中心,不僅僅是現代金融保險總部,還有不單純停留在屯田兵或雇傭軍層次的現代武裝力量。</p>

將來的事,可以順勢而為、隨時修整。</p>

眼下,既然鄭海珠提出的由頭是招護院,顧氏小兩口當然同意,頭一批五十人的員額,一年花費千兩左右,朝廷給顧府、韓府這樣的官紳人家免的稅,都不止這些。</p>

繆阿太更是支持。</p>

薑還是老的辣,繆阿太叮囑鄭海珠,務必挑光棍回來,在鬆江本地娶媳婦、生仔,將血脈後代逐漸本地化。</p>

於是,顧氏夫婦和範破虜回鬆江後,留下來的盧象升和鄭海珠,前者往丹陽尋訪與鑄造銅器鐵器有關的匠人,後者則帶著這些時日明察暗訪的信息調研,由吳邦德陪同,麵試選人。</p>

從纖夫裡挑人,是鄭海珠一開始就定下的方案。</p>

纖夫這個群體,很像戚繼光當年相中的礦工,身體素質好,協作性更突出,個人表現欲不強,服從指揮,在集體中就像工蟻似的吃苦耐勞。</p>

而選擇纖夫隊伍裡的山東流民,則是那日河邊茶攤一席談後,吳邦德給鄭海珠出的主意。</p>

吳邦德告訴鄭海珠,大明的東部沿海各省,山東的天災烈度,遠勝南直隸和浙江福建。</p>

受災的山東人,主要出路有三條,一是往登萊方向去投奔親友做買賣,甚至出海走私販貨,二是南下,來到江南賣苦力,三就是學著陝西那邊造反。</p>

因此,大概率來講,在鎮江做纖夫的山東人,既沒有經商牟利的活絡心思,腦後也沒長反骨,不會給主人帶來危險。況且,這些人在極度的饑餓與疲累中,能一路撐到江南,本身也說明,身體皮實得很,不會因生病而白吃主家的糧食、乾不了活。</p>

鄭海珠覺得,吳邦德這番分析,很有道理,簡言之,這是個非常適合進入體製規訓的群體。</p>

經過三天的麵試,最終,選定了五十個結實憨厚的年輕纖夫。</p>

給落選的人發完誤工費後,鄭海珠望著纖夫們陸續遠去的背影,轉過頭看著吳邦德,露出意味深長的笑。</p>

“吳公子,那另外十個人,你都記下了?”</p>

“姑娘放心,人多的話,我不好吹牛,但區區十張麵孔,在下還是能做到過目不忘的。”</p>

二人說的,是十個有媳婦和娃娃的纖夫。</p>

與由顧、韓兩家出錢養作護院的五十個光棍不同,這十個人,鄭海珠準備讓自己的航運保險社出錢,養在鎮江。</p>

他們沒有拉保險的業績指標,他們的任務,除了看看出險的貨主和船老大有沒有串通騙保險金的貓膩外,主要由吳邦德作為間諜人員培養。</p>

“吳公子,在女真人的老巢裡刺探各種訊息,乃至殺人,光靠硬弓硬馬的斥候,或者心不在焉的商隊,可不行。既然戚總兵和你都覺著,幾年裡就會被朝廷調往遼東,我們值得花點錢,養自己的情報兄弟。一年一百多兩銀子,我好好賣絲貨、棉布衣褲,賣保險,一定能出得起。”</p>

這是那天在江邊喝綠豆湯時,鄭海珠給吳邦德交的底。</p>

吳邦德選的人,和鄭海珠選的人不同,都是有家小在鎮江的,好比從前的西域小國有人質在長安。</p>

“逃難的時候還能帶著老婆孩子一起,沒叫其他流民抓去吃了,說明本事挺大,不是廢物。家小呢,是他們的軟肋,吳公子好掌控。”</p>

鄭海珠淡淡道。</p>

吳邦德瞥她一眼。</p>

這女子挺奇怪,連義父戚金都能說她有菩薩心腸,可有時候,她吐出的話,又透著冷酷。</p>

二人正準備離開河灘,卻聽身後一疊聲的呼喚。</p>

“姑娘,公子,留步,留步。”</p>

回頭瞧去,是五六個女子。</p>

她們麵龐黝黑,眼白特彆明顯。</p>

頭發乾枯淩亂,衣衫臟得看不出本來的顏色。</p>

從緊致的皮膚質地來看,倒都是和鄭海珠同齡的女子。</p>

領頭的女子上前來,怯生生地問:“兩位貴人,我們也是纖夫,氣力不比男子小,吃得還不多,我們隻要五錢月銀,三錢也行,我們能去鬆江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