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章 騙保(1 / 2)

大明英華 空穀流韻 2517 字 1個月前

鄭海珠將李之藻與李夫人接到鬆江後,把手頭最後的一千兩銀票交給王月生。</p>

王月生從前在南京的掌班媽媽,年輕時其實是揚州瘦馬。</p>

揚州養瘦馬,出路多是給有地位的人家做妾,故而不但培養琴棋書畫,還培養如何管理家庭財務。會用算盤、會記三腳帳的瘦馬,賣價更高。</p>

奈何王月生的媽媽,姿容過於出眾,來買瘦馬的豪門管家不敢要,怕領回去,老爺是喜歡了,但自己的皮都要被奶奶扒掉。</p>

又好看又會算帳的女子,隻好去秦淮河闖蕩,從紅倌人晉級成掌班媽媽,吃過幾個賬房的虧後,乾脆自己親自管起銀錢進出。</p>

而一群“月”字號的姑娘裡,隻有王月生在沒有局票的空閒時間裡,會去看著媽媽學記賬,久而久之,算盤熟練,賬簿填下來也軋得平。</p>

鄭海珠想來,這樣一個靈透人兒,又已然將大幾萬銀子的“鬆石間意”琴作為實物出資,火器坊的財務老總舍她其誰。</p>

王月生欣然領命,還主動請纓,言道鄭氏保險商社的賬房,她也可以出力。</p>

鄭海珠卻婉拒了,後者的財務總的位子,她已留給了石月蘭。</p>

唐阿元和石月蘭夫婦,原本是顏思齊在岱山鹽場的管事。</p>

如今顏思齊得朝廷招安,手下人可以光明正大地往大陸安排,唐家夫婦的兒子又不再是懵懂小童,夫妻倆便有意回到江南文薈之地,讓兒子讀書考秀才。</p>

鄭海珠求之不得。</p>

鄭守寬畢竟還不到十五歲,太嫩,吳邦德又是暗影裡的人、不可能出麵坐鎮,航運險在鎮江那頭的分社,的確需要老練些的掌櫃。</p>

於是決定,鬆江的航運險總社,出麵的“少東家”是鄭芝龍,掌櫃是南彙的唐伯。鎮江的分社,出麵的“少東家”是鄭守寬,掌櫃是唐阿元。兩邊的賬,都由石月蘭做。</p>

唐伯作為唐阿元和石月蘭的長輩,起先還出麵推辭,說收保費和賬房都是一家人來做,怕屆時說不清楚。</p>

結果鄭海珠笑眯眯道:“顏大哥請你們一家人管著鹽場和要客的接洽,都多少年了。”</p>

這話透著信任和情份,唐家人聽得舒坦,唐伯便催著唐阿元夫婦跟上鄭海珠去鎮江乾活。</p>

……</p>

商社的客堂間裡,鄭海珠將唐、石二人引見給吳邦德。</p>

既然要一道掙錢和做事,就不再隱瞞彼此的底細。</p>

兩邊交待了出身,吳邦德全然不像戚金那樣仇視海客,對唐家夫婦篤誠道:“吳某雖頂著個從國子監買來的帕子,實則不過是個粗人,蒙鄭姑娘看得起,幫商社趕趕蒼蠅蚊子。”</p>

正說著,外頭傳來鄭守寬的招呼聲:“周大哥來了?”</p>

鄭海珠忙對眼前眾人作個“噤聲”的手勢。</p>

但聽一個江北口音的男子道:“你們的夥計跟著船老大去看過了麼?”</p>

鄭守寬道:“看過了,兩邊的船撞得挺厲害,船老大的證詞也問好了。”</p>

男子甕聲甕氣道:“是吧?撐船的,誰願意攤上此事,修船又是好一筆銀子。不過,我們東家這批貨,也沒全都翻在運河裡。”</p>

鄭守寬無奈地搖搖頭:“那也翻下去十幾個麻袋了,快百兩銀子呢。周大哥,你們東家偏偏是做藥材生意的,若是上次的貨主那樣,是做棉布的多好,還能撈上來算殘值。”</p>

姓周的男子陪著幾絲討好的笑容道:“小鄭老板,你得這麼想,雖是藥材,好在隻有些祁白芷、祁艾的北地藥材,若是南洋番地來的貴貨,莫說十幾個麻袋,隻小小一袋,可就百兩銀子了。”</p>

鄭守寬見男子一麵說,一麵直拿眼睛睃向店裡兩個夥計守著的小木匣,遂拿出一份蓋有商社印章的文書,推到男子麵前:“你摁了手印,就把銀錢拿走吧,十兩一個的錠子,八枚,五兩一個的錠子,三枚,一共九十五兩。”</p>

男子照辦,歡喜地抱起木匣,與守在外頭的兩個同伴會合,走遠了。</p>

鄭守寬掀了門簾走進來,先問吳邦德:“吳大哥,看清此人麵貌了?”</p>

吳邦德點頭:“嗯,附近我們的人,定也看清楚了,會跟著他們。”</p>

在座的唐阿元與石月蘭夫婦,探尋地看向鄭海珠。</p>

鄭海珠淡然道:“到鎮江後,守寬與我說了這張單子。貨主是在南京收藥材的,這個叫周虎的,自稱貨主的小舅子,去蘇州送貨,聽同行推薦來買我們的保險。交保費、碼頭驗貨、查看船的適航情形,都是守寬親自去的,當時沒問題。結果在丙寅航段,和另一艘船碰撞,翻了不少藥材在河裡。”</p>

唐阿元不懂就問:“丙寅航段是什麼?”</p>

吳邦德道:“是鄭姑娘的意思,我們的人這幾個月,分組乘船,熟悉鎮江到蘇州再轉至鬆江的水道。天乾記錄水道是否險阻、事故多發,地支表示水道平時是否擁擠。守寬,將我們畫的圖拿來給唐掌櫃瞧瞧。”</p>

圖取來,鄭守寬指著鎮江往南的一個河灣:“丙寅航段水文條件還可以,但船多,那周虎帶著船老大來報案時稱,碰撞發生在未初時分,大白天。我們馬上與其他船家打聽了,他們的確看到碰撞、落包。不過我看過船後,發現一條船的船頭撞在另一條船的側弦。細看兩船破損處,木頭顯然比其他幾塊要腐舊,榫頭卻蠻新。而其他船板木質過硬,榫頭卻是舊的。”</p>

鄭海珠接過話頭,對唐家夫婦道:“所以,我們疑心這個周虎串通船家騙賠。兩個船家雖能分好處,但仍想讓修船銀子少些,就臨時換成爛船板。吳公子的人水性好,紮到河底扯開麻袋看了,裡麵都是草絮。方才我隔著簾子瞧那周虎的模樣,抱起銀子就走,也不掂一掂細看、數數清楚。顯然,因為這筆銀子在他眼裡,就是筆橫財,差那麼幾兩也不上心。我猜原本的那些藥材,隻怕已經被他轉賣了。”</p>

唐阿元恍然大悟,感慨道:“這門行當,的確容易被詐。”</p>

鄭海珠笑:“哪一行的錢是好掙的?哪個池塘沒有王八?捉出來就行。後頭定然還有,你們慢慢摸門道。至於這個周虎,繼續有勞吳公子的人了。”</p>

吳邦德起身,拱拱手:“我先走一步。”</p>

……</p>

入夜,鎮江的城廂,雖比不得南京和揚州極儘靡麗繁華,卻也很有一番燈紅酒綠的熱鬨勁兒。</p>

周虎帶著一絲悻悻然,走出人聲鼎沸賭坊。</p>

他早幾年就被做藥商的姐夫帶在身邊做生意。</p>

姐夫性子板正謹慎,嫖賭不沾,將他管束得挺嚴。</p>

這次正逢姐姐生產,姐夫在南京家中盯著,數百兩銀子的藥材買賣,交給周虎獨自帶著兩個夥計跑一趟。</p>

到了鎮江,兩個船老大告訴周虎,本城新開了一個鄭氏航運險商社,掛的是牙行名頭,實際卻可以薅羊毛。</p>

周虎將船老大的點子聽了,驚歎這哪裡是薅羊毛,費些周折演出戲,就能分到幾十兩銀子,分明是得了一隻羊腿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