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夫婦平素對貼身侍衛和府中家丁都約束甚嚴，是以此番護駕前往登州的侍衛長樊彬，亦不是專橫跋扈的作派。</p>

樊侍衛長向那七品官員拱拱手，語氣平和道：“老爺，吾等乃兗州魯藩鎮國將軍的車駕。”</p>

“鎮國將軍又如何？今日十五，正逢本地老父母拜謁城隍，你們既是宗藩的一支，更應懂得敬畏我大明的陽官與陰官。”</p>

城隍，本是守護城池的神靈，在此世，演變為掌管一地陰間事物的形象，故而城隍又被稱為“陰官”。</p>

陽官，自然指的是本縣知縣，也就是“老父母”。</p>

樊侍衛長見亮明了主人的身份，對方還如此拽大道理，未免不耐，口氣冷了三分：“老爺是本縣何等官職？”</p>

藍袍七品官淡然道：“本官和你們一樣，也是路過此地。至於本官是誰，無關道理的對錯。怎麼，莫非你們要看人下菜？”</p>

樊彬的火頭又被拱上來了一些。他有個親戚，是北地的一個參將，去京中兵部辦差時，常被那些品級微末的文官刁難。</p>

他們武人，越來越看不慣這些大明文官。</p>

樊彬身後的鄭海珠，看到朱以派這位侍衛長的手已經按回了腰刀的把柄上，拳頭也明顯握緊。</p>

她忙上前一步，向藍袍官員蹲個福禮，恭敬道：“老爺，侍衛長請教老爺尊稱，並知察提舉何處，是為了向鎮國將軍稟報清楚，此乃他的職責所在。儘忠職守也是知禮，老爺既然教導吾等，出來行路以禮為上，就請賜教淵源，吾等這就去請鎮國將軍給個示下。”</p>

藍袍官員微微一哂。</p>

他見多了皇親國戚、達官貴胄家那些狗仗人勢的仆婢，沒想到今日鎮國將軍府出來的人，吃相不難看，尤其眼前這個年輕婦人，話裡雖然藏著機鋒，道理卻也不錯。</p>

他盯著鄭海珠：“你是府中管事的婆子？”</p>

鄭海珠不卑不亢道：“草民姓鄭，是江南布商，有幸與鎮國將軍和夫人同行。草民鬥膽一問，老爺可是代天子巡狩的八府巡按？”</p>

八府巡按，是民間對於巡按禦史的俗稱。因開國時，一個省通常設有八個府，所以都察院派到每個省的監察禦史，被喊成“八府巡按”。</p>

巡按禦史雖然官階隻有七品，職權卻極大，可以糾察地方百官的言行舉止，向朝廷和皇帝彙報，漸漸地連當地的商業、教育、民生、風俗等情況，也可以直接上達天聽。莫說什麼武官武將，便是府台道台的二三品文官，見了巡按禦史，也會客客氣氣。</p>

鄭海珠方才見樊彬亮明朱以派的身份後，這位七品文官臉上的清倨之色分毫不改，便猜測，他不會是黃尊素那樣的地方官，更不會是各寺各部的低級京官。</p>

這種“天王老子我也不怕”的畫風，應是科道禦史那一掛的。</p>

聽到鄭海珠的探問，藍袍官員眉毛微抬，能夾死蚊子的川字紋終於平展回來一些。</p>

“你猜得不錯。本官是山東巡按禦史，姓黃，名雅量，你們自去車上知會鎮國將軍，速速後退。”</p>

黃雅量……鄭海珠迅速地搜尋了一下記憶。</p>

不熟悉。</p>

她這個曆史專業的小編劇，能穿來晚明，已算得自帶金手指了，起碼還能知道黃宗羲的爹叫黃尊素、徐光啟的學生叫孫元化，能知道開台王顏思齊和巾幗英雄秦良玉，能知道遼東在今後幾年的局勢走向。</p>

但也不可能像個搜索引擎似的，輸入“黃雅量”，就會出來他的生平事跡。</p>

不過，“山東巡按禦史”這個信息可太重要了，難怪此人對魯藩宗室也並不畏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