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人家說不定也巡按過登遼海道。</p>

不僅不能得罪，還必須攀上去結交呐。</p>

鄭海珠趕緊去看樊彬，樊彬再是個武夫，畢竟在宗藩大府裡做侍衛長，大明基本的文武官職尊卑內涵還是粗通的。</p>

聽到對方是個“八府巡按”，忙毫不猶豫地跪下道：“王老爺，小的粗淺無禮，衝撞冒犯禦史老爺之處，萬望老爺饒恕。小的這就去稟過將軍和夫人。”</p>

……</p>

傍晚，掖縣的官驛外，轎夫們在深秋已經很有些刺骨的寒風中，縮手跺腳地取暖。</p>

等了好一陣，才見知縣、縣丞、主簿三位老爺，從驛站裡走出來。</p>

“不去清風樓了，抬大老爺和二老爺回宅吧。”主簿吩咐兩頂轎子的轎夫道。</p>

轎子走後，其他四五頂轎子的轎夫圍上來，一個領頭的小心道：“三老爺，您看，小的們喝了這麼久的西北風，本來，這冷的天兒，申末時分雇轎子的人最多了……”</p>

主簿揮揮手，笑道：“行了行了，每人都有賞銀，你們找家鋪子稱了切開，自己去分吧。”</p>

說著，竟真的掏出褡褳，撿半個中間刻字的官銀小元寶，扔給轎夫裡領頭的。</p>

半兩銀子，每人能分到三分銀，已經超過轎夫一天下來能掙到的辛苦工錢了。</p>

轎夫們千恩萬謝，領頭的自然懂事，巴巴結結地掀開一扇轎簾：“三老爺金體尊貴，凍不得，小的送您回府。”</p>

一路走，這轎夫還不忘好奇地問：“三老爺，聽說官驛中要去赴宴的兩方大人物，午間在石板街上，都給咱縣大老爺讓路了？”</p>

坐在轎中的掖縣主簿，就是本地秀才出身，對鄉裡鄉親的沒什麼架子，平素去酒肆飯館之類的，也會與平頭百姓嘮嗑，今日心情好，更是打開了話匣子，與轎夫聊起來。</p>

“午間的事，大老爺他也沒想到。那是去拜城隍的路上，遠遠地瞧見石板街那頭堵住了。結果派人過去一問，不得了，竟是山東的巡按禦史，將兗州魯藩的鎮國將軍訓斥了一頓。”</p>

轎夫其實大半輩子也沒出過掖縣，搞不懂巡按禦史和鎮國將軍到底是什麼官、什麼爵，隻故作誇張地順著主簿的話說：“不得了，不得了，那咱大老爺，怎生處置的？”</p>

主簿“哧”一聲：“處置？咱大老爺，那是生怕被鎮國將軍給處置嘍，忙下了轎子，趕過去叩見。這王禦史，昨日到掖縣的時候竟是微服，咱這小破縣，平素不看往來路引，也是常事，大老爺哪知道本省巡按大駕光臨。王禦史今日穿上官服，好像是要來看縣裡的田皮田骨稅契之類的文書，結果一出門就幫咱大老爺得罪了一回王侯。”</p>

轎夫繼續扮演一驚一乍的合格聽眾：“哎呀，那方才，大老爺親自去給貴人們賠罪，卻沒請動貴人去清風樓吃席，是不是那位鎮國大將軍還未消氣？”</p>

主簿道：“這才是精彩的地方。午間，鎮國將軍就現身大街，不但沒和王禦史杠上，還乖得兔子似的，二話不說就讓自己的車隊後退，把路讓給大老爺。方才大老爺帶著我們進去，王禦史竟然說，他要與鎮國將軍敘話，就在驛站裡用晚膳，不讓縣裡賬上破費了。更絕的是，那頭鎮國將軍對大老爺說，在城外遇著不少災民，進城又見到縣學的屋子破了，怕冬天凍著學子們，他會捐給縣裡一百金，施粥，修屋。”</p>

轎夫這回是真的吃驚。</p>

他以為，清官、賢王之類的，隻在戲文裡唱著哄人的。</p>

原來還真能從天上掉下來。</p>

怪不得，知縣和縣丞方才上轎子時，麵上都喜洋洋的。</p>

隻聽身後轎廂裡，主簿繼續嘮叨：“這王禦史一板一眼、以海瑞自居，也屬常理。稀奇的是，兗州魯藩那位鎮國將軍，帶出來的謀士，竟然是個女子，能上席，還能與王禦史談邊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