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海珠鬆江火器廠冶煉鑄造槍膛炮管的工匠們，包括被鄭芝龍從澳門弗朗基炮廠請來的那些，大多不識字，更不會畫圖紙。</p>

孫元化和李之藻當然歡迎顧壽潛的加入。</p>

顧公子懂得“界畫”，能畫對亭台樓閣的透視，也就能將銃槍和火炮的側視圖與俯視圖，畫得準確，標記各部位的名稱與尺寸後，作為炮廠的珍貴資料留存。</p>

顧壽潛又是秀才，舉人功名的孫、李二人，嘴上說著師法西技以強軍，麵上表現得與文盲匠師們達成一片，他們骨子裡，就像後世的民營企業家們，對於團隊中讀書人的濃度，還是相當看中的。</p>

顧壽潛於是心情大好，想著自己亦與妻子韓希孟一樣，開始日日忙碌起來，並非隻會遊山玩水、吟風頌月。</p>

如此過了充實的小半個月，顧壽潛估摸著，韓希孟差不多該回到鬆江了。</p>

正醞釀如何在見到妻兒時，麵帶春風地展示自己用心畫出的繡樣子，不想，等回來的，卻隻是董二丫。</p>

“少爺，少奶奶命我去韓老爺織坊，帶兩位紡紗工去崇明。”董二丫大大咧咧道。</p>

顧壽潛麵帶疑雲：“崇明人紡紗織布的本事，在南直隸的名氣亦是響當當的，怎地，還要我們鬆江人去教？”</p>

“回少爺的話，鄭夫人在崇明尋到了新奇的紡機，一個紡紗工，可以同時紡出許多棉線。但是那機子，又缺胳膊少腿的，少奶奶和夫人琢磨了好幾日也沒弄明白，就想請老爺那邊的幾個能乾婆子去瞧瞧。”</p>

顧壽潛聽著聽著，眉頭就皺了起來。</p>

他一個富家公子，於紡紗之事一竅不通，亦無興趣。</p>

盼妻歸家的期許驀地落空，更令這位丈夫的躁鬱之氣隱隱升騰。</p>

“二丫，你囉嗦來囉嗦去，真是囉嗦了個沒頭沒腦，她們到底是弄明白了，還是沒弄明白？如果鄭海珠她自己也沒弄明白那機子巧在哪裡，又怎知能讓一人同時紡出好幾團棉紗？她是覺得自己和少奶奶的兩個聰明腦袋都不夠，還得多加幾個，才能成事？”</p>

董二丫憨厚，但不傻。</p>

她辨出了男主人話裡話外的譏誚意思，一時惶恐地僵立著，不知再如何回話。</p>

顧母陸氏素來心軟，便以息事寧人的態度，和聲對董二丫道：“你去韓府請人吧。對了，這次你到崇明後，與少奶奶講，驚蟄已過，海島上蟲豸定已多起來。留工匠在彼處琢磨就好，少奶奶她，當儘早帶小少爺回鬆江。”</p>

董二丫喏喏應聲，去後宅收拾了兩件韓希孟的夏裙，並小少爺顧佐佑的幾樣布偶玩意，兔子般離開文哲園。</p>

……</p>

仲春季節，旱田的棉籽已經播下，水田插秧的時令還未到來。</p>

長江出海口的崇明島，有了一段短暫的農閒時光。</p>

近兩百人的鄭家莊，卻比周遭的本土村落繁忙許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