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承北從杭州濠明商社送來的海貿分紅，福建俞谘皋支付的火繩槍貨款，加上運河鎮江至鬆江段的航運保險費，除去旗下產業的各項開支，以及趴帳應急的準備金後，鄭海珠調出了小五百兩銀子，問嶽知縣親戚開的米行買了三個月的糧食，剩下的錢，夠買不少瓦片。</p>

“各位鄉親，江南再過一陣，就是梅雨季，聞著黴味、做落湯雞的滋味可不好受。咱們趁農閒搶些時辰，先把頭頂上的茅草換成瓦。等年尾，地裡棉花有了收成，鹽布也換來錢，咱們再將屋子的泥牆換成磚牆，莊子外頭也要圍上工事。”</p>

莊戶們聽了鄭海珠的動員，見到倉裡已堆滿吳管事買來的糧，瓦也一車車運到了，渾身頓時打滿了憧憬生活品質提升的雞血。</p>

便是花二這樣還不到及笈之年的少女，也一派身先士卒的精氣神，摘草鋪瓦的效率，不輸男人。</p>

茅屋換了新顏之際，吳邦德從鎮江戚金處挑選的兩位教官，加上已經成為鄭海珠與韓希孟家兵的幾位運河纖夫，都來到崇明島，準備在農忙前的一個多月裡，由鄭家軍把總許一龍帶領，初步操練遼民青壯。</p>

鄭海珠充分相信戚家軍對於鴛鴦陣步兵、許一龍對於接弦跳幫水軍的訓練方法。</p>

具體操練的層麵，鄭海珠不去過問，隻盯著鬆江火器坊送來一些合機銃，讓基層士兵，無論在陸還是在船，都要習慣於使用火器。</p>

人事組織上，鄭海珠則從一開始，就把青壯男子分為兩個梯隊。</p>

第一梯隊，是教官們點出的最精乾的百來號人，享有營兵身份，分為十個小隊訓練。</p>

營兵在訓練期間，口糧照常發放外，他們每人還能領到相當於半兩銀子的銅錢。</p>

吳邦德告訴他們，鄭夫人並非男子武官那樣真正的參將遊擊，朝廷給額、不給餉，所以他們拿到的每個銅板，和莊戶們今年吃到嘴裡的每一口飯一樣，都是鄭夫人從自己的兜裡掏出來的，放眼大明，哪裡還有第二支營兵隊伍的統帥能做到如此仗義。看看北島那蠅營狗苟的姚千戶，直把軍戶當佃戶來盤剝欺辱，吃乾了軍戶的血肉後，還恨不得把骨頭漚了肥。</p>

首批營兵們聽得麵有動容，鄭海珠卻不至於真的自命多麼偉大卓越。</p>

她現下養營兵的處境，其實和真實曆史上幾年後的毛文龍差不多。崇禎初年，毛文龍在東江鎮不也是拿不到朝廷的軍餉、卻照樣帶著將士們餓著肚子守國門麼？甚至，毛帥被逼得沒辦法、白紙黑字上奏崇禎皇帝請求做邊貿換口糧後，還被袁崇煥羅織罪名為“販私自肥”，放進可斬殺的罪狀之中。</p>

苦不苦，累不累？想想毛帥受過的罪。</p>

鄭海珠於是對著營兵們那一張張感激的麵孔，肅然道：“吳管事把我說成了菩薩，其實我更是個金剛。你們都是能打死老虎的年紀，若不好好訓練……”</p>

說到此處，鄭海珠停下來，目光掃向校場外圍觀的另外三四十個青壯遼民。</p>

那是她命名為“鄭家莊農兵”的第二梯隊，類似鄉勇預備役。農兵隊隊員的身體素質也不差，隻是在接受教官的遴選時，反應相對遲鈍些，或者氣力稍小些，無緣營兵隊。</p>

鄭海珠指著農兵男子們，對營兵們說道：“你們若訓練不勤、忤逆教官、偷奸耍滑、違反軍紀，或者一月後通不過教官的考績，就得降到農兵隊去，換農兵來受訓，做我的營兵，拿我的餉錢！”</p>

眾人紛紛響應，麵露鬥誌昂揚、不甘示弱之色。</p>

教官們將營兵編隊，根據自身特點，定下十二人小陣中的長矛手、大刀手、立盾手、藤盾手等不同兵種後，從鍛煉眼神、背誦口訣開始基訓。</p>

鄭海珠則坐上少女花二趕的騾車，回到縣城唐婆的祖宅裡，去看那台大明版“珍妮紡紗機”的複原進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