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位女師傅。</p>

唔，這位鄭師傅，看著和兩位選侍娘娘差不多年紀，隻是，沒有東李娘娘的清傲，更沒有西李娘娘臉上那總是看誰都不順眼的夾生氣。</p>

王安退出殿外後，鄭海珠淺淺笑道：“兩位殿下，我們開講吧。先將書案拚在一處，我需要大一些的案頭。”</p>

“王承恩，移桌子。”朱由檢吩咐自己的伴讀。</p>

他的反應，似乎總是比他哥哥快一拍。</p>

鄭海珠瞥了那麻溜兒上來推桌子的小太監。</p>

王承恩？</p>

就是曆史上李自成攻陷北京後，陪著崇禎帝在煤山上吊的那位？</p>

她不免又瞄回朱由檢。</p>

另一個時空裡，將來的崇禎帝，如今還是個十歲出頭的小郎君，眉清目秀，目光熠熠。</p>

相較之下，不知一個月後會不會成為天啟皇帝的朱由校，五官的剛直線條雖已更接近成年男子，麵上的神情，憨稚之態倒更重些。</p>

兩張書桌很快拚在一處後，鄭海珠示意盧象升打開他們帶來的大箱子。</p>

一大堆卯榫機關，嘩啦啦地鋪滿桌子。</p>

朱由校的眼睛霎時變得比他弟弟還亮了。</p>

他剛要問這是作甚，卻聽殿外一聲咳嗽。</p>

眾人回頭，隻見一身五品官服的孫承宗，邁進殿來。</p>

鄭海珠早已被告知，原來的東宮屬官、如今在左春坊等著升職的孫承宗，主管皇子進學一事。</p>

“孫公。”鄭海珠向孫承宗行禮。</p>

孫承宗一臉端肅之色：“聽聞，領銜進講的徐公，今日抱恙，鄭師傅準備給兩位殿下講什麼？”</p>

“孫公，下官受命，為皇子們講解火器法式。”</p>

孫承宗覷一眼桌上的木疙瘩，冷冷道：“講火器，要先學魯班麼？”</p>

鄭海珠有備而來，即刻從書箱裡取出一本《幾何原本》第一卷。</p>

“孫公請看，這是徐公筆授的泰西人著作。講火器，火炮應放在銃槍前頭講，因為製式簡單些。但是火炮在戰場上發射，實際又比放銃難得多，因為要以度板和銃規計算彈丸的入射角度。這便要講講幾何學。至於桌上的木塊，因皆有榫頭，下官是與這位盧舉人一道，拚接成方、圓、三角等形狀，輔助講解。”</p>

孫承宗聽這婦人說得不緊不慢，頗有章法，心中的疑慮褪去了三分。</p>

他踱到書桌邊，順手拿起一節弧形的木頭。</p>

鄭海珠道：“這是扇形的邊，四節扇形，以卯榫結構相連，就是一個正圓。”</p>

對麵的皇長子朱由校興致勃勃道：“這個我會。”</p>

正要伸手拚接榫頭，卻驀地縮了回去。</p>

十六歲的少年，過了多年在鄭貴妃和李選侍操控下唯唯諾諾的日子，現在連孫承宗這樣鐵定是父親親信的臣子，也有點畏懼。</p>

鄭海珠卻開口道：“請殿下接駁。”</p>

說著就將四個弧形推到朱由校麵前，又將三條直木推給朱由檢：“這可以拚成三角形，我們在戰場上計算，要將炮管調整到何種仰角，炮彈才能打中敵人，就須用到三角形。我大明在撫順城頭擊潰後金的白甲騎兵，就是調對了火炮的角度。”</p>

孫承宗早年未中進士時，曾隨雇傭自己做家庭教師的官員去過大同府，彼處乃帝國邊境，令徜徉其間的孫承宗學到了不少軍事實戰經驗。</p>

此際聽鄭海珠講到實戰，頓感親切，麵色終於和煦起來。</p>

“唔，今日這進講，瞧來似比老夫昨日帶你們誦讀經典有趣些。”孫承宗甚至自嘲了一句。</p>

但眼前諸人，不是他的學生，就是他的下級，誰也不敢真的笑。</p>

孫承宗擺擺手：“你們莫怕，老夫就是來瞧瞧新奇花樣兒。君子六藝，禮樂射禦書數，老夫看著，這攻伐火器之法，起碼能合上其中的射、禦、數三藝。萬歲爺聖明，徐公與鄭師傅所授，實也不應在四書之下。兩位殿下，好好進學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