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海珠倏地轉身，指著花二，對靜照的女徒弟道：“今日我們還帶了些香火錢，勞煩你領著我家婢子去捐功德。”</p>

小道姑雖是琥珀親信，卻隻曉得崔文升代表鄭貴妃交待她們的事，對眼前的男娃就是琥珀的兒子，並不知情。</p>

她遂也沒什麼看顧與監視的心思，俯身向鄭海珠致謝後，領著花二往主殿走去。</p>

馬祥麟那丟了一隻胳膊的屬下，齊虎，忙忙地迎過來，向鄭海珠行禮，接下裝著鞋襪的包袱後，去喚男娃：“阿勇，快謝謝夫人。”</p>

阿勇並無反應。他今日仍是用樹枝畫著歪歪扭扭的房子。</p>

鄭海珠在菜地邊倒扣著的篋筐上坐下，對齊虎溫言道：“讓娃娃自個兒玩吧。齊老哥去忙地裡的活計便好，我在此處歇歇，等我那婢子回來。”</p>

齊虎應喏著，走回菜地。</p>

阿勇又畫了幾筆，忽地停手，發愣須臾，繼而站起，跑到不遠處的果樹下，摘了一把秋棗，回來遞給鄭海珠。</p>

鄭海珠嘴角翹起，拿起棗子咬了，又撿出更大的一顆，拿還給孩子：“咱們一起吃。”</p>

男孩黝黑的瞳仁中，原本渙散的目光，終於聚焦，幾分神采照亮了麵龐。</p>

鄭海珠盯著這張臉。</p>

與此前初見時不同，這一回，能打量清楚孩子的正臉了。</p>

這娃娃雖還年幼，但那對輪廓大氣的星目，以及嘴唇到下頜骨的線條，隱隱已現俊朗味道。</p>

鄭海珠驟然間如心頭過電。</p>

這娃娃，怎地，有些像……像馬祥麟？</p>

再思及種菜漢子的川蜀口音，鄭海珠的疑雲豈能不熾？</p>

“阿勇，你家從前，住何處？”鄭海珠柔聲問。</p>

阿勇搖搖頭，捏著棗子卻不吃，而是回到泥地上那幅畫跟前，衝鄭海珠招招手。</p>

鄭海珠邁到近前，蹲下來。</p>

阿勇執起樹枝，點著那座歪歪斜斜的房子。</p>

“南天門，”他開口道，又指著屋子下方間隔甚遠的兩個模糊人形，“媽，鉤。”</p>

南天門，乃道教中具有重要意義的建築，飛升成仙者，會經過南天門。</p>

鄭海珠忖了忖，估摸著男孩在這道觀呆久了，曉得南天門的說法，將亡故的母親畫成往南天門去的仙女。</p>

“鉤，就是你？”鄭海珠指著小一點的人形問道。</p>

阿勇點點頭，拍拍自己：“鉤。”</p>

又指著鄭海珠：“爾。”</p>

鄭海珠似乎明白了，這個“鉤”的發音，是指第一人稱。</p>

她數年來各處奔走，南北各地方言混著聽，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自稱。</p>

也不像四川話哪。</p>

她於是拍拍自己道：“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