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陽高照，第一茬桂花飄落下來，人們抬頭低頭間，所見的天與地，都變得金燦燦的。</p>

秦方從碼頭迎到了坐著運河客船、自南直隸進京的石賬房。</p>

在京賃好鋪麵之際，鄭海珠就與秦方交待清楚，會有南邊來的賬房。</p>

她告訴秦方，賬房大名石月蘭，乃自己當作大姐般的親眷。南邊幾處生意，商社也好，保險社也罷，都向石月蘭和她男人老唐報賬，便是自己嫡親的侄兒，支銀子，也得過唐、石夫婦的手。</p>

如今京城的鄭氏分號，已經開始接貨和尋找下家，繡品布匹、瓷器糧米的出入庫，秦方是對外的掌櫃，但銀錢賬目，得由石大姐管著。</p>

秦方聽了鄭海珠的安排，哪敢不唯唯應喏。</p>

區區月餘時間，他老秦從通縣碼頭邊削尖了腦袋掙點嘴皮子錢的牙人，鹹魚翻身，成了一位敕命夫人手下的得力乾將，還有什麼不知足的？</p>

今日大早，秦方就親自趕車出京，將石月蘭和兩個小夥計接到鋪子裡。</p>

鄭海珠已等在前廳。</p>

“大哥和岱山那邊，都還好麼？”鄭海珠一麵給石月蘭捧上一碗桂花藕粉，一麵笑眯眯問道。</p>

“岱山一直太平著呢，今歲又添了四五條大船。顏當家更是好得很，他給咱來信，台灣北港的弗朗基商船，沒有敢不老實的。對了，顏當家第二個娃娃，也快落地了。”</p>

“哦？喜事啊！不過終究趕不上你和老唐，月蘭，你家公子已經快說親事了吧？”</p>

石月蘭一副無所謂的態度：“老唐作主就行。在島上的時候，我就不愛操心娃娃的事。夫人曉得的，我喜歡出來跑碼頭。”</p>

鄭海珠點頭：“那是自然。你才三十出頭，哪裡就至於窩回家裡帶孫子了？待一官從日本回南直隸，能接上老唐的活計了，讓老唐馬上來京裡。京城是最大的碼頭，一個鋪麵可不夠咱折騰。”</p>

石月蘭歡喜應承著，舀了藕粉來吃。</p>

但也不過隻嘗兩三勺，就又放下了。</p>

她先後給顏思齊和鄭海珠當差，清楚他們倆乃是一路脾氣，寬和地與手下人相處，但始終在意手下人是否明白頭領們真正想知道的訊息與進展。</p>

石月蘭於是直奔主題：“好叫夫人放心，老唐在鬆江，陪著守寬少爺接洽了魯王府那位曹宜賓，再與顧少爺、韓小姐碰麵的。老唐親眼看著他們上的船，許小將軍也安置了二十來個水兵在船上。守寬少爺與他們講，船到顏當家的北港後，務必馬上來信報平安。”</p>

鄭海珠舒眉展顏。</p>

往占城鋪設寶石商社的副本，開局是否順利，她也的確非常關心。</p>

無論與顏思齊、毛文龍合夥做海貿，還是在朝廷的許可下賣火器和棉甲給遼東軍和閩海水師，無論給兗州魯府煤礦注入人力與技術因素、取得股份分紅，還是現下進入到文華殿做皇子講師、走頂層權力主體的結交路線，鄭海珠仍然沒有飄飄然到自以為拿穩了爽文女主劇本。</p>

在這個充滿了機遇、但也充斥著變數的時空裡，她還是得儘可能早地，在海外留一處退路。</p>

鄭海珠與石月蘭說話時，秦方規規矩矩地垂著袖子，立在下首。</p>

聽石月蘭條縷清晰的一番稟報後，秦方心裡頭也感慨，這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婦人，委實透著行走江湖的乾練之風，且顯然與東家私交甚厚。</p>

強將手下無弱兵，要是個泛泛之輩，想必鄭夫人也不會挪到京中來。</p>

鄭海珠瞥一眼秦方，忽地醒悟過來似地，笑道：“老秦接人累著了，站著做甚，一道坐下吃點心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