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蒙漢使團三四裡左右，灤河西岸的林子邊，女真人紮營處。</p>

正藍旗的小貝勒，德格類，看著眼前的漢人，麻利地用幾塊石頭堆出一個微型的灶台，往裡丟了不少乾透的馬糞餅子，點燃。</p>

漢人叫董旺，因為一直在張家口做買賣，蒙語和女真話都說得流利。</p>

跟著哥哥莽古爾泰來搶西邊的德格類，數日前在張家口外的雪原上，遇到了董旺。</p>

董旺帶著三四個家仆，趕著裝得滿當當的騾車，還有兩匹馱馬。</p>

這樣的丁口和牲口，毫無疑問地成了後金強盜們的搶奪目標。</p>

董旺急急地表明自己的商賈身份，並哀求牛錄額真帶自己去見軍隊長官。</p>

伶牙俐齒的商人指天發誓，如果女真人放他走、令他能從蒙古人那裡贖回自己的媳婦，他一定會將自己的更多財產，送給旗主答謝，並且願意利用在張家口做邊貿的身份，給後金通傳明國的軍情要訊。</p>

牛錄額真報告了自己的上司“甲喇額真”，了解主子脾性的甲喇額真，便把董旺推搡到小旗主德格類的馬前。</p>

德格類是努爾哈赤最小的兒子。他與後金四大貝勒之一的莽古爾泰，乃同母兄弟。</p>

他倆的母親，富察袞代，原本是努爾哈赤的大福晉。富察氏年老色衰，鬥不過青春妖豔的孟古哲哲，被努爾哈赤冷落。</p>

今歲初，有人向努爾哈赤告發，富察氏與大貝勒代善有奸情，努爾哈赤剛剛決定要幽禁這位陪伴自己走過三十幾年風雨的妻子，富察氏就暴斃在莽古爾泰的家中。</p>

德格類在四貝勒皇太極的暗示下，前往胞兄莽古爾泰處質問母親的死因，莽古爾泰卻根本懶得與他費口舌，急著去稟報父親努爾哈赤。</p>

德格類因此，越發疑心皇太極猜測得對，是凶殘成性、又急於討得父親歡欣的莽古爾泰，出手殺死了母親。</p>

兄弟倆有了罅隙。</p>

這回出征劫掠，貌合神離的二人，過了科爾沁部後，就分道揚鑣、各搶各的了。</p>

德格類自負不像莽古爾泰那樣頭腦蠢笨簡單，平日裡倒是更親近精明的皇太極，尤其對皇太極善於在明國暗布奸細的手腕很是佩服。</p>

德格類聽皇太極說過，張家口的晉商裡，已有像遼東的佟家那樣，給後金賣命的。</p>

頗有野心的德格類，也想擁有自己的明國線人，遂和顏悅色地細問董旺。</p>

董旺陳情，說自己從殺虎關走貨回到張家口，才知道自己的漂亮媳婦，隻因在馬市露了臉，竟被林丹汗派來拿歲賞銀子的蒙古台吉一眼看中，劫走了。</p>

德格類正在取笑明國的窩囊，幾千兩歲賞銀子也保不住子民的太平時，董旺接下來的話，卻令他大吃一驚。</p>

原來，今年蒙古人拿到歲賞銀子，不是幾千兩，而是加到了三萬兩！</p>

還有成車的布匹和茶葉。</p>

德格類心弦驀地振顫之際，聽到董旺用了似也醒悟過來的語氣說道：“貴人為何不帶著勇士們，乾脆把林丹汗的那些歲賞搶了，帶回東邊呢？”</p>

小貝勒被說動了。</p>

哥哥莽古爾泰翻臉不認人，帶走了大部分巴牙喇甲兵，自己的兵力根本無法與蒙古台吉們的兵士或者明國的宣大軍抗衡，何不調轉馬頭、去撿個大錢袋子呢？</p>

反正父親努爾哈赤已經與林丹汗鬨翻了，自己作為女真雄主的虎子，狠狠撓林丹汗那麼一爪，教訓教訓這個敢和明國結盟的蒙古汗王，給後金帶回豐厚的戰利品，父親說不定會把自己看成和四貝勒一樣了不起的王子，更快讓自己成為大旗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