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棗花在遼東日拱一卒地設局時，她的女上司鄭海珠，也在京中鎖定乾“臟”活的爪牙。</p>

春風沉醉的夜晚，城北翠花胡同深處，以蔡鳳為首的六位來自日本平戶的福建籍保鏢，二人一組，把守著一處破敗廬舍。</p>

院子裡，魏忠賢正把東廠的田爾耕，引薦給鄭海珠。</p>

“恭喜田將軍升任千戶。”鄭海珠將石桌上一隻木匣子推過去。</p>

田爾耕反應迅速地抬起雙手，表示愉快迎禮的意思，又很有分寸地將手停在半空，遜著口吻道：“哎呀，這，夫人，這……”</p>

魏忠賢咧嘴一笑，作勢拍了田爾耕一掌：“夫人給你，你就拿著。哎，你都不用開蓋子了，老魏我已幫你數過，五個大元寶。鄭夫人出手，何時寒酸過了。”</p>

田爾耕忙起身，衝鄭海珠打個拱，再將木匣子挪到自己這邊，謙卑中摻入應承的成色：“夫人今後有什麼麻煩需要田某料理，儘管說來。”</p>

田爾耕是前朝兵部尚書的孫子，也是魏忠賢在東廠的拜把子兄弟。</p>

爺爺堂堂二品文官，後代卻沒幾個能中進士的，多憑著祖蔭，進到天子親軍的隊伍裡領餉。</p>

田爾耕算矮子裡拔長子，沒有混吃等死的腔調，出任務挺勤勉，是以很早就被前任東廠督主盧綬看中，從錦衣衛裡弄到東廠，帶著緝事隊伍。</p>

盧綬退隱後，魏忠賢幫忙打點，田爾耕如今升至千戶，連掌班們也能管了。</p>

此際，鄭海珠看看魏忠賢，再盯回田爾耕：“老田，不是我有什麼麻煩。而是，除掉司禮監那個王體乾，你和老魏，才能繼續順風順水。”</p>

她說到此處就停住，好整以暇地撣了撣袖子。</p>

魏忠賢會意。</p>

鄭海珠要將話事人的架子端足。畢竟，越是話事人，應該話越少。</p>

魏忠賢這種人眼裡，沒有永遠的兄弟，隻有永遠的彼此利用。田爾耕爬到千戶，他老魏出過力，但焉知，姓田的會不會，漸漸地目中無人起來。</p>

故而，魏忠賢很樂意在田爾耕麵前，強化鄭海珠的積威，也是側麵向田爾耕表明，這個被皇家看中的婦人，是他老魏的鐵杆盟友。</p>

魏忠賢於是接過話茬：“夫人說得半分不錯。素來，這東廠的督主，都是司禮監說了算。王安身子骨快不行了，他一死，王體乾若鬥倒了曹化淳，忽悠著萬歲爺升他做司禮監掌印，他必定將幾個秉筆都換成他的親信。老田，到時候，新的廠督一來，你還能繼續快活地在東廠做千戶？”</p>

田爾耕哪會聽不懂。</p>

今日魏忠賢說，拉他來與鄭夫人商議緊要事，他還猜是不是要報複外朝的文官，比如東林，沒想到是要搞王體乾。</p>

魏忠賢當然不會宣揚自己被客印月和王體乾戴綠帽子的事，但告訴過田爾耕，王體乾利用司禮監秉筆的身份，給自己穿過小鞋。</p>

宮裡宮外，誰和誰是拜把子兄弟，王體乾這種權襠，心裡門清。一旦他開始收拾魏忠賢，必定不會落下田爾耕。</p>

田爾耕於是齜了齜牙：“咳，個中利害，田某明白了。但法子，還得請鄭夫人給咱指點指點。田某照做便是。”</p>

鄭海珠垂眸盯著石桌上的燈籠，語氣比昏黃的柔光還溫和：“老田，你家在京城的底子，是我和老魏比不上的。你弄一夥人，去景泰窪那裡，做一處雅致些的小院子。再從人牙子那裡買兩個姿色上乘的女娃，十四五歲的，放在院子裡先住著。然後等我消息。”</p>

田爾耕倒也不全然是應聲蟲，直言問道：“夫人，王體乾老家是昌平的，你可是，要給他做什麼局？”</p>

鄭海珠點頭：“不是要瞞你，而是，局嘛，就像魚簍子，得一層層編。對了，不許苛待女娃，事成之後，我還得想辦法將她們囫圇著送到邊關去，得一條活路的。”</p>

田爾耕應了，心裡難免嘀咕，送走？直接滅口不就成了。這婦人真是，又要當閻羅，又要做菩薩，麻煩。</p>

隻見鄭海珠已站起來：“行，其他廢話不多說。老魏馬上去洛陽了，盯著那處官員給太子選秀女。此事，你找我、我找你，就成。”</p>

田爾耕抱起裝著見麵禮的木匣子：“夫人放心，明天就開始張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