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為何大周朝的女大夫鳳毛麟角？難不成女人生病了就不會痛，不會叫，不會說話嗎？你們有娘，有女兒，有妻子，難道你們就忍心她們生病了咬牙忍著？”</p>
一席話說得眾人是啞口無言！</p>
邱菊娘看著這幫人吃癟的樣子，不由覺得好是痛快！</p>
徐振英知道一時半會沒有辦法扭轉他們對於男女平等這件事的認知，在現代時況且存在隱性歧視，更何況是千年前生產力不足的周朝？</p>
男女平等這件事，任重而道遠，要想搬動人心裡這座名為偏見的大山，非一日一月一年之功。</p>
於是她乾脆也不唱高調，直接擺出最打動人心的條件，“不僅如此。在我嵐縣境內，我允許你們對死刑犯的身體進行解剖！”</p>
“什麼？！”</p>
這回幾乎是所有人，包括賀老大夫都是臉色一變。</p>
古代外科手術不發達最主要的原因，一是條件不夠，二是律法森嚴。</p>
尤其是對死人，即使是重刑犯，其屍體也講究入土為安。若是擅自剖開屍體，那屬於侮辱屍體罪，嚴重程度隻比謀反輕微一點。</p>
徐振英很滿意眾人的反應，“既然醫術這門學科，是為了治病救人，那麼如果不對人體進行充分的了解，你們不知道五官臟器在體內什麼地方，長什麼樣子，如何運作，又怎麼能追求醫術的進步與突破？”</p>
全場是死一般的沉寂。</p>
徐振英繼續說道：“我可以承諾，在我徐振英的管轄範圍內，你們擁有解剖死刑犯的權力。但考慮到民風民俗，此事隻能秘密進行，且你們解剖後必須把屍體完完整整的縫合成原樣！”</p>
趁機再練練外科的縫合技術，簡直完美！</p>
這屋內本就有外科大夫，此刻已經心動，竟然不管不顧問道：“可若是你走了，或是朝廷派兵剿滅了你，那我們這些人不還是要遭殃？”</p>
此話一出，那人身邊立刻有人瞪了他一眼。</p>
他也是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一下子臉都白了，急得那是汗水滾滾而下，有些結結巴巴的解釋著：“城主…我不是那個意思…您…您…”</p>
徐振英卻滿不在乎的哈哈一笑，“在我這裡，不會因言獲罪，你不必緊張。你們既然有此擔心，我可以做得更保密一些，僅限這屋子裡的這些人知曉。而且我也可以派人抓你們來，這樣便可掩人耳目，就算以後我不在嵐縣，你們也可以全部推到我身上。”</p>
此言讓賀大夫眼皮微微跳了一下。</p>
此子…好寬的胸襟…好大的野心！</p>
這哪兒是流寇啊，這分明比正規軍還厲害千百倍！</p>
“再者說了，這可是千年難得一遇的機會，未來醫學的發展全都寄托於此，你們……”徐振英環顧四下，她輕輕笑著，聲音卻充滿了蠱惑，“你們就不想成為改變曆史的那個人嗎？”</p>
徐音希在旁邊聽著，唇角微微一勾。</p>
這個六妹妹——</p>
每次她要讓彆人上賊船的時候，都是要畫大餅，畫大餅這個詞經常被掛在徐振英的嘴邊，她說餅要夠大，才能吸引到有用的人才。</p>
瞧這一屋子人，剛才還一臉正氣凜然的一口一個“女子不能行醫”，轉瞬間卻又開始打聽起了醫學樓的事情。</p>
由此可見，徐振英說得完全對，沒有敵對的階級，隻有共同的利益。</p>
徐音希一邊仔細觀察著兩方的博弈，一邊卻又在自我反省。</p>
若是自己，會怎麼做？</p>
肯定在對方說出那句“女子不能行醫”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不悅，甚至針鋒相對據理力爭，試圖說服對方。可那樣的話，兩方隻會陷入爭吵，於推進醫學發展毫無幫助。</p>
男女平等這件路，何其漫漫，本就對立的兩個陣營怎麼可能因為三兩句話就改變？</p>
與其把口舌都浪費在爭論上，不如尋找共同的利益，暫時讓對方放下偏見，一起尋求合作。</p>
徐音希不得不佩服徐振英的手段。</p>
她是如此的冷靜，甚至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徐振英的冷靜到了一種冷酷的程度。</p>
徐音希已經看出來了，在場所有人都已經動容。包括一開始跟邱菊娘爭論的激進派。</p>
邱菊娘作為女子，自然是第一個表態，“城主，隻要您不嫌棄我醫術平平，我邱菊娘願意做醫學院的特聘教授，且不收任何束脩。”</p>
徐振英卻拍拍她肩膀，笑著鼓勵道：“菊娘姐姐太謙虛了，您哪裡是醫術平平，您的婦科在嵐縣可是有口皆碑。不止醫術，你還對病人一視同仁，不管是那些煙花柳巷裡的苦命女子、或是鄉下幾十年沒進過城的老太，遇到沒錢的，你還倒貼藥材給他們治病。這些嵐縣的百姓們可都是看在眼裡的。”</p>
旁邊有幾個男大夫麵露羞愧之色。</p>
也有幾個似不屑一顧。</p>
邱菊娘眼眶微微紅了，“都是女人，活在這世上都不容易，事情遇上了，自然是能幫一把是一把。”</p>
“菊娘姐姐說得沒錯，我醫學院正需要你這樣既有醫術又有醫德的大夫當老師。束脩的事情莫要再提，你付出了勞動，這都是你應得的。且你若不要束脩，有其他大夫家庭貧寒的，正需要這筆錢的，你這樣豈不是讓人家難做？所以我一視同仁，所有的老師都必須按照課時發工錢。”</p>
邱菊娘似乎沒想到這層，麵露一絲尷尬之色。</p>
也難怪夫君常說她心性耿直猶如孩童。</p>
“哦，對了……”徐振英又笑眯眯的環顧一圈四下，隨後才對邱菊娘說道，“這幾日剛好有一個重刑犯判死刑。咱們嵐縣城的人不多，屍體可不好找，既然剛好有一具，那就按照先到先得的規矩。邱菊娘先表態，那這具屍體就你先去看吧。”</p>
這下可了不得了，本來剛才還在猶豫的眾人一下急了起來，“哎哎哎，城主等等，我們還沒說話呢！您建這醫學院居功甚偉，我們身為大夫，又怎能不配合？能去貴院教書，是我等的榮幸！”</p>
“就是就是，這可是醫術交流的大好機會，城主怎麼也得帶上我們啊！”</p>
“城主啊，一具屍體一個人也是看，兩個人也是看，您也發發慈悲，讓我們也去觀摩觀摩。”</p>
徐振英心裡忍住笑。</p>
在現代醫學院，大體老師都得自己去搶，更何況是古代。</p>
這當大夫的，那就沒一個不想了解人體構造的。</p>
如今徐振英這裡的口子一鬆，這些大夫們立刻就像是狼群見了肉般撲上來，哪裡還記得之前斬釘截鐵說的那些話。</p>
徐振英站起身來，身邊的徐音希也立刻站起來。</p>
徐振英高舉茶杯，笑吟吟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代表嵐縣這一萬五千名百姓深深謝過諸位。諸位的豐功偉績，日後定能名垂千古！”</p>
眾人碰杯，表示事成。</p>
徐振英滴酒未沾，忙完了這件事後已是天黑。</p>
雖說嵐縣現在大門緊閉著，除了重要物資可以從西城門的方向進來，但百姓們的生活大多未受影響。</p>
且徐振英取消了宵禁，雖然天色已晚，但路上還是可見行人。</p>
瞧著倒是比從前還熱鬨幾分。</p>
徐振英和徐音希兩個人並排走了出來，江永康則跟在後麵保護他們安全。</p>
徐音希便將方才在席間聽到的閒言碎語以及打聽到的情報彙報給徐振英，“城主，那邱菊娘之前因毒害丈夫一案上了公堂，嵐縣城內的大夫不願為她作證，孫大人請了曄縣的十幾位大夫才證明了她的清白。現在看來，雖說主要是因為嵐縣的大夫們抱團排除異己的原因，但也有邱菊娘自己的原因。”</p>
徐振英眉梢一挑，示意她繼續說下去。</p>
“邱菊娘這個人，其實她本就出身醫藥世家。父親是金州府那邊的大夫，從小耳濡目染，對學醫就有極大的興趣。不過她父親見她是女子，不肯將醫術相傳，隻早早的就將她嫁人，希望她能安穩一些。不過她夫君倒是很支持她學醫，還手把手教她治病救人，她對於婦科一症上頗有研究，因此她在嵐縣的婦人中有一定的名望。據說孫大人的妻子都曾找她看過病。”</p>
“不過她這個人嘛，脾氣是有些古怪，且不善交際，隻一心鑽研醫術。除了病人，她幾乎不和旁人打交道。據說當時她夫君病重，其他大夫不敢開藥，她就敢。隻是結果…她夫君還是去世了。因此她婆家執意認為是她害死了她夫君，趁著她夫君屍骨未寒，就把她被趕出了家門。她又去金州投奔她父親，豈料她父親聽說了這件事，也認為她一個女子不該拋頭露麵行醫。邱菊娘心氣高，也不願意寄人籬下，就又回到了嵐縣，靠著接一些病人過活，日子過得並不好。”</p>
徐振英卻問徐音希：“你為何覺得邱菊娘被眾人不喜，會有她自己的一部分原因呢？”</p>
徐音希被她問得一怔，隨後才答，“我隻是覺得…邱菊娘的脾氣也太硬了一些，剛則易斷，有時候適當的婉轉一些，可能事情的結果就會不一樣。”</p>
徐振英卻搖頭，“若是有一個男大夫，他醫術很好，醫德很好，卻脾氣很臭，你覺得身邊人會如何評價他？”</p>
徐音希一愣，腦子裡空白了幾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