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已如熱鍋的螞蟻。</p>
他是個極容易情緒化的人。</p>
此刻已不知如何是好了。</p>
穩婆早已來了,都是百裡挑一的。</p>
然而並沒有什麼用。</p>
禦醫們想儘法子想要開方子,可眼看著,就要生了,有個什麼用?</p>
朱厚照背著手,他皺眉,突然有一種悲涼。</p>
忍不住感慨:“上天真是不公平啊,這是非要斷絕本宮的子嗣嗎?我做了什麼孽!”</p>
是的,你真的做了很多孽。</p>
方繼藩心裡給予了他肯定的回答。</p>
其實方繼藩比朱厚照更急。</p>
這時代,生孩子完全都靠運氣,因而對於後世之人而言,他們能延續下來,靠的,都是都是自己的曾祖母、曾曾祖母、曾曾曾祖母一代又一代的在博運氣,哪怕是皇家,死亡率依舊恐怖。</p>
早產加上胎位不正,這幾乎已經和宣判死亡沒有任何的分彆。</p>
寢殿裡,沈妃的哀聲清晰入耳,朱厚照眼圈紅了,攥著拳頭,衝了進去,看著額上已滿頭大汗的沈妃,朱厚照突然有一種內疚的感覺。</p>
這種內疚的感覺,會在這人渣的人生之中,出現無數次,因為他的天性,本就是散漫自由,大多時候,他是明白是非和對錯的,隻可惜,雖是明白,可他依舊會在錯誤的道路上狂奔。</p>
誠如對這沈妃,這父皇和母後給他安排的正妃並沒有留給他太多的印象,給自己老婆,自己就娶,娶了就生娃,有了身孕,人就沒了蹤影了,天天夜不歸宿,而今,他仔細端詳著沈妃,見她痛苦不堪的樣子,這才意識到,此人,乃是自己的正妻,而現在,她已徘徊在生死之間了。</p>
朱厚照難得流下了眼淚:“你……你無事吧。”</p>
方繼藩在門外,乾著急,心裡說,幸好沈傲不在,否則非要打死太子不可吧。</p>
沈妃道:“太子,太子殿下……臣妾的孩子,還……還保得住嗎?臣妾的孩子……”</p>
意思很明白,一定要保住孩子不可,哪怕沈妃自己的命沒了,也完全不必介意。</p>
朱厚照發狂了,揪住了禦醫,大聲咆哮:“保得住嗎?保得住保不住?”</p>
禦醫歎息道:“殿下,殿下啊,臣等已經儘力了,此時早產,尤其是胎位不正,現在沈妃娘娘……哎,臣請殿下節哀,臣雖儘力而為,可……十之八九,都保不住。”</p>
朱厚照打了個冷顫,他突然安靜了下來。</p>
卻在此時,外頭傳來了聲音:“陛下駕到……娘娘……”</p>
弘治皇帝已和張皇後聯袂而來。</p>
連續生了七個孫女。</p>
第一個,弘治皇帝和張皇後傻樂,終究是自己的骨肉啊,瞧瞧她的小眼睛,瞧瞧她的小鼻子,像朕,太像了。</p>
第二個,還是樂嗬嗬的,這孫女怪可憐的,來,親親。</p>
第三個……</p>
第四個……</p>
第五第六個……</p>
第七個……</p>
弘治皇帝開始懷疑人生,笑不出來了,因為,他有皇位需要人繼承啊,可是孫子呢,朕的孫子呢?</p>
一切的希望,而今暫時都寄托在了肚子日益脹大的沈妃身上,弘治皇帝寢食難安,張皇後也是夜不能寐,成日都在琢磨,為何連續生了七個孫女,這難道是上天有所警示嗎?</p>
為了這事,弘治皇帝親自下旨,讓英國公前往太廟祭祖,希望能給自己帶來一個好運氣,祖宗們保佑,好歹給個男丁吧,不能這樣下去啊。</p>
卻不知是不是英國公祭祖的姿勢不太對,結果,告祭了太廟之後,正午,東宮就來了人,出事了。</p>
弘治皇帝嚇的臉都白了。</p>
張皇後覺得自己的腿有些軟。</p>
兒子對於朱厚照而言,可能隻是賭氣的工具,畢竟連生七個,實在是麵上無光,此前生不出孩子,人們私下裡議論,而如今,孩子能生了,專生女兒,這口氣,咽不下啊。</p>
可對於皇帝和張皇後而言,這是承祖宗之重負,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祖宗們若是在天有靈,見還沒有皇孫出來,隻怕都恨不得從天上下來,抽死自己。</p>
弘治皇帝臉色慘然,快步的步入了寢殿,看到了垂頭喪氣的朱厚照,再看跪在地上,不敢起來的太醫,一下子,弘治皇帝明白了。</p>
他深吸一口氣:“有辦法嗎?”</p>
無人回答他。</p>
弘治皇帝覺得自己的心口狠狠被重錘錘擊了一下,竟覺得天旋地轉,他繼續深吸一口氣:“當真,一點法子都沒有嗎?說話,給朕說話!”</p>
那禦醫們麵如死灰。</p>
這東西,真不是他們醫術不精,也非他們不夠儘力,實在是,無計可施。</p>
“陛下。”當先一禦醫不得不開口:“且不說早產,單說胎位不正,哪怕孩子可以出來,也是腳先出來,這生產的過程,極容易導致窒息,臣……臣……”</p>
這時方繼藩躡手躡腳到了弘治皇帝一邊:“你的意思是,必死無疑了?”</p>
弘治皇帝聽到了死字,頓時又頭暈目眩。</p>
方繼藩也自覺地自己有些失言,可這個問題對他而言,很重要。</p>
禦醫沉默了片刻,其實,還是可能有一線生機的,可幾率太低了,他現在哪裡敢任何的保票,他麵如死灰:“隻恐是如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