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健的首肯，並沒有讓李東陽和謝遷輕鬆。</p>

他們自然清楚，哪怕是劉健同意了，又如何？</p>

這可是天大的事，不是鬨著玩的，這劉公，是已做好了粉身碎骨的打算。</p>

見劉健匍匐在地，弘治皇帝的眼睛，竟有些模糊。</p>

事實上，弘治皇帝也有點舉棋不定。</p>

他深知真能貫徹，便算是解決了大明王朝最大的隱患，可是……</p>

想要做到，實是太難了，首當其衝的，將會是劉健，因為劉健乃是內閣首輔，所有的壓力都會衝著他去。</p>

這方繼藩倒是說的輕鬆，問題在於，大家壓根不會去找他這個駙馬啊。</p>

李東陽和謝遷，與劉健一向相交莫逆，此時也禁不住遲疑了。</p>

最終，他們拜倒在地：“臣等……”</p>

後頭的話，竟是哽咽了，不知該說什麼是好。</p>

方繼藩站在一旁，心裡感慨。</p>

劉健還是有情懷的人啊。</p>

至於劉東陽和謝遷，倒挺有義氣，曆史之中，這三人名聲都不算壞，這曆史可能會有偏向，可大抵還是八九不離十的，一個純粹的壞人，不可能得到好名聲，而如方繼藩這般純粹的好人，大抵也會被千秋史筆所溫柔的對待。</p>

當然，若是有人敢在明實錄裡說方繼藩的壞話，方繼藩保證砍死他。</p>

就算等自己百年之後，有哪個人不開眼。</p>

自己這麼多徒子徒孫，怕啥？</p>

當然，想要完成這個壯舉，的確很難。</p>

終明一朝，每一個人都知道，眼下土地兼並問題的嚴重，也明白解決問題的辦法。</p>

可是……哪怕是到大明滅亡，到了幾乎要亡天下的地步，也沒有人願意去解決這個問題。</p>

倒是到了清朝雍正年，將士紳一體納糧解決了。</p>

這固然是因為雍正本就是個狠人的原因，可其根本的原因就在於，大明是真的皇帝與士大夫治天下，大明的統治基礎，本就是仰賴於士紳，自己砍自己，不存在的事。</p>

而清朝表麵上，是維持了大明的國策，可實際上，雍正的基本盤，來源於後金人，此前所謂被優待的士大夫，終究不過是外人而已，所以雍正可以毫不猶豫的對反抗者舉起屠刀，誰不服，就宰了你，讓你閉嘴，你就得乖乖閉嘴。</p>

因此，在大明玩這個，不啻是在玩火，風險很大。</p>

此時，弘治皇帝籲了口氣，他抬眸看了一眼方繼藩，道：“好了，方卿家，朕想聽聽你，如何士紳一體納糧。”</p>

方繼藩認真起來，道：“陛下，士紳為何不肯納糧？”</p>

弘治皇帝不禁一愣，這個問題，他沒想過。</p>

麵對弘治皇帝的反應，方繼藩像是早就知道似的，此時接著道：“這是因為士紳在納糧之後，也未必能使自己有好處。因而這天下士紳一聽到納糧，就勢必群起而攻之。”</p>

“所以眼下要解決根本問題，就必須讓他們知道，朝廷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做到這一點，讓他們真正嘗到了甜頭，到時，即便會有牢騷，可他們的抵抗也斷不會如此激烈了。”</p>

弘治皇帝皺了皺眉，若有所思，口裡則道：“現在，難道不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嗎？”</p>

方繼藩沉默了很久，而後道：“兒臣不想深入探討這個問題，畢竟事情隻能一件一件的解決，兒臣所說的用之於民，是在於那種看得見，摸的著的好處。”</p>

“好吧。”弘治皇帝始終凝眉：“你繼續說下去。”</p>

“所以，可先在一縣做嘗試，至少先將反抗降到最低，若是這士紳一體納糧，在該縣得以解決，再徐徐圖之，慢慢的推廣。不妨我們將該縣稱之為模範縣。”</p>

模範縣……</p>

弘治皇帝不禁一怔，方繼藩總能給他們冒出新鮮東西。</p>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問題能得以解決。</p>

弘治皇帝苦笑道：“哪個縣可以？”</p>

方繼藩想了想，才道：“最好先從近處著手，不如從保定府定興縣開始，那兒距離京師足夠近，一旦有事，朝廷可以立即解決，防止事態擴大。”</p>

弘治皇帝微微低頭思索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道：“新城距離定興也不過百來裡而已，確實不成問題。”</p>

方繼藩又道：“除此之外，還得派一個有膽有識之人。兒臣思來想去，臣的門生歐陽誌前往較為適合。”</p>

“歐陽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