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9章 為君之道(2 / 2)

弘治皇帝沒有責怪他,卻是微笑:“聖人之學,之所以能長盛不衰,在於它順應了潮流,誠如程朱理學,能夠暢行天下,不也因為,是順時而行嗎?這新學,千奇百怪,五花八門,倘使在南宋之時,勢必會被人唾棄。哪怕是在太祖高皇帝時,太祖高皇帝見了這些壞人心術的學問,非要將方繼藩這罪魁禍首,砍了腦袋不可。”</p>

弘治皇帝微笑:“蓋因為,太祖高皇帝時,天下初定,最需安穩人心,要將天下的臣民,都安分起來,那些此前烽火四起時的群盜,既要用酷刑去打擊他們,也需用一套禮法,去約束他們,遏製住他們不安分的私欲。因而,理學暢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p>

弘治皇帝說到此,頓了頓:“可當今天下,天下臣民,無不以我朱氏為國姓,人們恪守禮法,不敢越魚池一步,而當今天下的問題,不再是人心不定,而在於,土地日益兼並,豪強四起,百姓無立錐之地,而朱門酒肉臭,到了此等地步,若無視這些迫在眉睫的流民,天下遲早要大亂。”</p>

弘治皇帝歎了口氣:“朕登極這些年,一直都在尋覓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理學無法解決,君君臣臣之說,也不能讓人餓著肚子,顛沛流離的人去恪守禮法。恰是新學,君子心懷良知,踐行仁政,如此,方可緩解當下最主要的矛盾。理學的本質,是喪失進取心,一味去節流,在人心初定時,可用!而這新學,則為開源,在民生凋零,百姓們求飽食時,可用!”</p>

朱厚照不禁道:“呀,原來父皇早有自己的盤算,兒臣還以為,父皇是早看不慣那</p>

些虛偽的偽君子,方才……”</p>

弘治皇帝微笑:“何謂天子,天子,萬民之主也,權勢滔天,可也同時,身負眾望,朕自有自的考量,怎麼可能,因為對一個人,或者是一群人的好惡,而輕易的改變國策呢。太祖高皇帝時,最憎惡的,就是儒生,這是因為,太祖高皇帝起兵之前的一些經曆。可是……他哪怕是咬牙切齒,對於某些有惡行的讀書人剝皮充草,所製定的國策之中,不還是優待讀書人,不還是給予了士紳們大量的特權?”</p>

“所以,為君者,不可以好惡來看待一件事,看待一個人,該想一想,這個人是否可用,這件事,是否可行。這一點,你便永遠都不如繼藩,繼藩這個家夥,雖是忠厚,可他但凡是行什麼事,卻也鬼的很,所以,他處處都合朕的心意,心知,這樣對朝廷,對天下,對朕有好處,方才拿他的弟子門生們的人頭來作保,你呢,你是隨心所欲,想乾什麼就乾什麼。”</p>

朱厚照撓撓頭:“兒臣……兒臣……”</p>

卻在此時,蕭敬來了,弘治皇帝便咳嗽一聲,方才這番話,是父子之間的體己話,哪怕是蕭敬麵前,弘治皇帝也極力說的。</p>

蕭敬笑吟吟的上前,手裡拿著一部章程,笑吟吟的道:“陛下,楊一清……他上奏了。裡頭,是通州府上下的官員任免,通州府下轄四縣,從府中同知,至通判,再至縣令、縣丞、主簿人等……”</p>

弘治皇帝接過來,打開了章程,一看,頓時皺眉。</p>

這裡頭所舉薦的官員有四十三人,可以說,幾乎整個通州府的九品官,都算進去了。</p>

而這些舉薦的官員,居然有不少,都是弘治皇帝所熟知的。</p>

“這武清縣縣令,竟是陳茂?”</p>

朱厚照對這通州的事,也頗感興趣:“父皇,此人……有什麼名堂嗎?”</p>

弘治皇帝道:“此人,你竟沒聽說過?此人是名臣啊,十年前,他隻是一個舉人,為瓊州府下的一個小小縣令,瓊州是什麼地方,你是知道的,可自他到任之後,三月之內,便清除了縣中的盜賊,重修了縣學,處理了積壓了兩年多的積案,該縣百姓,見了他,如久旱逢甘霖一般。此後,朕命他為南直隸太平府知府,此人的政績,也是斐然,這個人,清正廉潔,兩袖清風,做事穩重,而後,又入大理寺,政績頗佳,朕對他,曆來看重,想不到……通州下頭,一個小小的武清縣,楊一清竟是舉薦了此人,這樣的人物,去治理一縣,豈不是殺雞用了牛刀。”</p>

朱厚照又不是傻子,一聽,頓時氣咻咻起來:“這不公平,不公平,這樣的人,去做縣令,那麼其他的縣令還有縣丞,不都是咱們大明裡,最有本事的官嗎?楊一清這分明是……作弊。”</p>

“怪不得楊一清!”弘治皇帝又見了許多熟悉的名字,不禁苦笑:“怪隻怪,你們太高調了,這一次,想要挖百官們的根,他們能不反彈嗎?這楊一清的背後,是咱們大明所有科舉的官員,此次是打算捋起袖子來,狠狠給你和繼藩幾個耳刮子!”</p>

朱厚照覺得自己的臉火辣辣的疼:“那狗一樣的東西,敢打兒臣的臉,兒臣明日拉上老方,去他家裡,折騰他全家雞犬不寧。”</p>

弘治皇帝瞪了朱厚照一眼。</p>

朱厚照才乾笑:“說笑而已,說笑而已,兒臣不是這樣的人,兒臣是講道理的,隻是老方這個家夥,總是控製不住自己的脾氣,他會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來,兒臣就不敢保證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