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坦之明白王鼇的意思了，隻有懂得‘道’的人，才能順著自然的天命而行事，不要去違背這些規律，熟悉和掌握這些規律之中，哪怕是天意弄人，也可逆境而行。</p>

這便是自己和普通人之間的區彆，當然……一切的前提在於，他需掌握這個自然之理，又如何順勢而行，恩師口中的‘道’，說出去可能讓人笑話，因為……這是養豬之道。</p>

周坦之卻猶如想通了一些了不得東西，摩拳擦掌道：“試一試就知道。”</p>

於是，立即又去采購了數十頭子豬來。</p>

如此，方三十六藩，便又多了三十五個弟弟，已排至七十一藩了。</p>

周坦之索性躲在豬圈裡，成日琢磨著它們的習性。</p>

但凡有任何發現，立即記錄在冊，想儘辦法，改進了食槽，免使子豬們奪食。</p>

又一再更改食料。</p>

可就在第十一日，是他最傷心的日子，方十七藩死了。</p>

方十七藩生前，總是搶不過自己的兄弟姐妹，曆來瘦骨嶙嶙，且極易暴躁，周坦之本是最欣賞它的，因為周坦之覺得，方十七藩和其他的兄弟姐妹們不同，它是一頭偶爾能動腦子思考的豬，不似其他的豬，隻知道吃吃吃，周坦之許多次，看著方十七藩孤零零的站在豬圈的角落，發出低聲的哼哼，仿佛帶著憂鬱，直到它越發的消瘦，最終，它終於過完了短暫的一生，死的夜裡，它如往常一樣沒有睡熟，發出了哼哼哼的聲音，等到周坦之聽到了動靜，和衣趿鞋而起，持著蠟燭到了豬圈時，它已是氣若遊絲。</p>

周坦之悲從心來，卻也是回天乏術。</p>

在和恩師二人請了殺豬匠處理掉方十七藩，然後提著豬肉回了豬舍，周坦之和恩師相對而坐，吃著這一鍋肥美的豬肉的時候，二人的嘴巴，都吧唧吧唧的發出了格外引人食欲的咀嚼聲。</p>

周坦之歎了口氣：“現在又明白了一個道理，豬非但要懂得養，還需懂得如何選，人有人性，豬有豬性，豬就該吃吃睡睡，但凡是不務豬業，這大禍也將臨頭了，以後選子豬，似此等格外機靈的，需剔除掉，唯有穩如歐陽誌的，才是良豬。”</p>

王鼇抓著筒骨，啃著筋膜，他牙口不好，可又覺得啃得不夠乾淨。</p>

他為官清正，能這般敞開肚皮吃肉的機會並不多，因而格外的珍惜，於是一麵用牙剔著餘肉，一麵嘰嘰哼哼道：“是極，是極，子安能舉一反三，令為師欣慰，人豬有彆啊……”</p>

說著，師徒二人相顧無言，低頭吃肉，想來……或許是因為傷心的緣故。</p>

……</p>

轉眼又過了兩月。</p>

王鼇養豬的事，早已流傳開來。</p>

不少人特意去看，見那斯文掃地的模樣。</p>

於是不少讀書人，兔死狐悲。</p>

看著此情此景，他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命運。</p>

連王公這樣的人，尚且淒慘如此，其他人，更是前途無望。</p>

朝中百官，私下裡暗暗歎息，心裡有許多話想要說，卻不敢說，索性當自己是泥塑的菩薩，哪怕是內閣那裡，也覺得如此大為不妥，幾次向陛下暗示。</p>

皇帝不是不懂，可這件事已是交代了方繼藩去做，左燈右等又沒消息，隻好暫時裝聾作啞。</p>

可對於其他人，這樣的事，就更像是一樁笑談了。</p>

商賈們總喜歡聚在一處，彼此笑談。</p>

這些人統統都是玲瓏心，比如得勝商行的大東家劉文治，便是如此，他照例讓人泡好了一壺上等的雀舌，而後輕飲一口。</p>

接著，便聽其他商賈朋友笑稱：“聽說吏部天官在西山養豬，不得了，眼看著要出欄了，居然絕大多數都活了下來，看來……天官餘威尚在，便連豬都不敢死。”</p>

眾人都笑了。</p>

劉文治聽罷，一挑眉，身軀一震，道：“出欄率，能有幾何？”</p>

“好事者都用望遠鏡在看，隻怕不低，至少九成以上，養的也好。”</p>

“是嗎？”得勝商行東家劉文治聽到此處，來了精神，猛地……他腦海裡頓時開始活絡起來。</p>

能發大財的人，思維不一樣。</p>

彆人養豬，十頭死個兩三頭，這算是好的，可有人養豬，能養成這般，這說明什麼？說明定有秘方啊，這裡頭涉及到的學問，可能不一般。</p>

最低的成本，能創造最大的效應。</p>

何況現在隨著許多百姓開始手頭寬裕，對於肉食的需求……</p>

劉文治麵上不露聲色，心裡卻已是翻起了驚濤駭浪。</p>

要發財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