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目失明,隻能聽到喊殺震天,這讓朱大典心急如焚。
他呼喝連連,希望有人能來幫幫他。
幸好侍衛忠心耿耿,循著聲音來到了他的身邊。
奈何叛軍釋放的毒煙十分猛烈,侍衛們也都變成了瞎子。
一群人互相攙扶著,在戰場上跌跌撞撞,也不知跑到了何處。
朱大典隻覺著自己如同大海中的一葉扁舟,正被狂風巨浪裹挾,隨時都可能傾覆。
同時更加惱恨,為何沒有多做防備,竟被叛軍用奸計打了個措手不及。
可捫心自問,即使他做了完全準備,麵對叛軍這種聞所未聞的武器,又有什麽辦法呢?
正焦躁間,腳下一軟整個人都急速下墜,嘩啦啦的一片亂響,冰涼的河水將他淹沒。
原來這群人瞎跑後,竟然來到了沙河邊,還跌進了水中。
連喝了好幾口水,朱大典才從水裏掙紮著爬起來。正欲乾嘔,猛地發覺眼前的世界一片清明。
他猛地明白了什麽,連忙俯身不停用手舀起河水往眼睛上拍打。如是數次之後,眼睛終於不複刺痛,能夠稍微看清周遭的情形了。
然而真的看清了,朱大典卻寧可沒看到,或許會更加好受一些。
隻見原本軍陣嚴謹、威勢如山的官軍,如今已經變成了一盤散沙,正在被叛軍肆意屠殺。
他發現了用水洗滌,可以去除毒煙的危害,但官軍的將士們卻不知道啊。
他們依舊如同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跑,然後被叛軍的刀槍殺死。
朱大典親眼看到,就在前方的一處,勒國臣閉著眼睛揮舞長刀胡亂劈殺,可是卻什麽也碰不到。
叛軍站在他的刀鋒以外,殘忍地戲弄著這位悍將。
一杆鐵槍從背後刺去,紮入了勒國臣的右小腿,讓他一下子跪倒在地。
勒國臣痛叫一聲,揮刀向後砍去,敵人早已退開。
隨後又是一杆鐵槍,紮入了他的左腿,勒國臣變成了雙腿跪地,依舊揮舞長刀,嘴裏喝罵不休。
一個繩套遠遠飛來,勒住了他的脖頸,讓他的身軀向後彎折,幾乎和被釘死的雙腿平行。
勒國臣正待用刀去砍斷繩索,李應元縱馬奔來,鋒利的大刀從他兩腿之間劈過。
一代猛將,竟然被劈成了兩瓣。
金國奇也被團團包圍,雖然不知道用什麽方法清洗了眼睛,但已經陷入了死地。
他身邊的親兵一個接著一個倒下,他的身上也塗滿了猙獰的鮮血。肉眼可見他的刀越來越慢,刀刃已經斷裂卷曲,劈砍在敵人身上隻能傷人卻不致死。
幾個叛軍士兵騎馬衝來,遠遠地扔出好幾根飛爪,刺入了金國奇甲葉的縫隙。並力一拉,金國奇直接掉下馬來。
叛軍騎兵拖著他胡亂奔馳,金國奇一開始還有聲音,可不久後就渾身裹滿了泥和血,宛如一灘爛肉。
祖寬被叛軍逼到了河邊,儘管拚殺不休,但依舊被叛軍步步緊逼,讓他的雙腿都沒入了水中。
圍攻他的叛軍猛地朝兩邊一閃,一根巨木被合抱著撞來。
祖寬登時噴出一口老血,身體後仰,栽倒在了水中。
叛軍直接將巨木砸在他的身上,然後圍著他嬉笑怒罵,看他徒勞地掙紮。
祖寬的手一開始還胡亂撲騰,可是很快地,泥水灌入五臟六腑,呼吸斷絕,手臂漸漸地倒了下去。
整個戰場全是這樣的場麵,官軍即使有人跪地投降,還是被叛軍砍殺。
東江鎮和遼東將門自始以來的矛盾,讓他們恨透了關寧軍,根本不要俘虜。
將整個戰局儘收眼底,朱大典滿心悲涼,怎麽也沒有想到,朝廷最後的家底竟然在自己的手中損失殆儘。
前來山東以前,他還對餘大成、孫元化、謝璉、徐從治等人嗤之以鼻。覺得這些人都是無能之輩,方才令局勢敗壞至此。
沒想到這一次他敗的更慘。
“朱大人,速速過河,速速過河呀!”
朱大典愕然回頭,看到高起潛在西岸焦急地朝他揮手。
官軍渡河時,高起潛被留在了西岸。沒想到這個決定讓他逃過一命,也沒有受到毒煙的侵害。
可是看到過河的主力土崩瓦解,高起潛就知道大勢已去。
為今之計,能救得一個是一個了。
然而對於高起潛的呼喚,朱大典能夠回應的,隻有絕望一笑。
仗打到這個份上,崇禎和朝廷必然不能接受。
最重要的是,從此以後,東江叛軍再無人能製,甚至連京師都要在叛軍兵鋒之下瑟瑟發抖。
身為主帥,他罪責難逃,也無顏麵對天下人。
絕望笑過,朱大典抽出佩劍,劃過了自己的脖子。
朱血橫空,點綴了大明愈發陰沉的蒼穹。
目視朱大典自刎身亡,高起潛愕然過後,慟哭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