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淚水的秒密</p>
第四章 孤枕難眠的夜晚</p>
深夜的倫敦籠罩在濃霧當中。</p>
大本鐘（注解1）的低沉鐘聲，響徹仿佛深陷泥沼底部沉睡的街道。</p>
林立在道路兩側的煤氣燈在霧氣的包圍之下，流瀉出朦朧的光線，使得石階以及建築物的影子淡淡地落在地麵。</p>
或許是因為嚴寒和濃霧之故，街道上幾乎不見人影，甚至連一輛馬車都沒有。</p>
格魯比光明正大的以馬的姿態在街道上行走，朝著伯爵宅邸前進。</p>
因為莉迪雅說要回來倫敦，所以他搶先一步到達。</p>
要是莉迪雅能夠繼續休假就好了，可惜天不從人願。</p>
他真希望莉迪雅取消和那個伯爵的婚約。</p>
格魯比大可以憑蠻力將莉迪雅帶回蘇格蘭高地。</p>
這麼做是為了保護莉迪雅遠離危險，因此就算強迫莉迪雅在高地待一段時間，她也一定可以諒解的。</p>
格魯比一邊思索這件事，一邊縱身躍過爬滿薔薇的籬笆潛入伯爵宅邸，然後他打算先在噴水池稍事休息。</p>
他無意中抬頭看向二樓，發現有道人影正準備從窗戶溜出來。</p>
原來是海豹女啊，格魯比喃喃自語。</p>
雅美現在是瑟爾奇，她以前也曾經有過可疑的舉止，格魯比隻要一想到她背著身為主人的伯爵偷偷摸摸，就不禁對她特彆注意。</p>
當然他這麼做不是為了伯爵，而是因為莉迪雅在伯爵身邊。</p>
如果要出外辦事的話，根本不必從窗戶出來，更何況她對自己是妖精的自覺很薄弱，更應該會像普通人一樣從大門進出。</p>
格魯比起了疑心，於是決定跟蹤雅美。</p>
雅美離開伯爵宅邸後，在馬路上快速行走。妖精族不論是在霧中或是黑暗中都不會像人類一樣看不清楚，因此雅美前進的速度非常快。</p>
她快速走過格魯比平時活動的公園旁的道路，來到偏僻的郊外，然後終於在一個四周隻有零星建築物的地方停下。這裡有一塊被枯草覆蓋的沼澤，她向沼澤旁的一棟屋子走去。</p>
她才一站到門口，裡麵的人馬上為她開門，似乎正等著她的來訪。從格魯比藏身的位置隻能看到屋內透出微弱的光線，但是光線隨即消失，大概是門被關上了吧。</p>
格魯比躡手躡腳地靠近房子。</p>
這棟屋子的窗戶上釘滿木板，所以屋內的光線不會外露，也看不到裡麵的情況。</p>
格魯比思考這該如何探查屋內，就在他繞著房屋外走動時，某種物體從天而降、掉到他的腳邊。</p>
“搞什麼？差點砸到我耶。”</p>
這個東西似乎是有人從屋頂天窗丟下來的，但是層層樹木遮蔽了視線，因此無法看清窗戶附近的動靜。</p>
格魯比彎下腰確認腳邊的物體，原來是個老舊的行李箱。</p>
格魯比搖了搖箱子，發現裡麵似乎有東西，隻是箱子鎖住了，所以無法輕易打開。</p>
“怎麼又是你？”</p>
格魯比坐在地上試圖破壞箱子上麵的鎖，此時背後傳來一道聲音。</p>
“喲，好久不見了，海豹女。”</p>
雅美雙手環胸，不悅地俯視格魯比。</p>
“你一個人在這乾嘛？又背著伯爵做壞事了啊？”</p>
雅美以食指抵在唇上示意格魯比安靜，此時門口傳來叫喚雅美的聲音，她冷靜地走過去，離格魯比一段距離後才回應對方：</p>
“不，沒有人在外麵。”</p>
有個年輕男子的身影在門口的亮光處若隱若現。</p>
居然是那個家夥！格魯比驚訝地睜大眼睛。</p>
這名少年擁有妖精博士的能力，以前曾經欺騙過格魯比，而且企圖殺害伯爵。</p>
然而現在這名站在格魯比眼前的，卻是伯爵信賴的夥伴之一。</p>
“是你說外麵有動靜的。”</p>
“是的，不過我隻看到狐狸。”</p>
“再仔細搜查一遍。”</p>
少年說完後立即進入屋內。</p>
雅美鬆了一口氣，然後又再度轉身等著格魯比。</p>
“我才不是狐狸。”</p>
“真是個礙事的妖精。”</p>
“那你為什麼不把我供出來。”</p>
“這麼一來我勢必得與你戰鬥，太浪費體力了。”</p>
也對，格魯比點點頭，看來她也明白自己和格魯比一對一打沒有勝算。</p>
“你背叛了伯爵，在那家夥底下做事啊？”</p>
雅美微皺端正的月眉。格魯比心想，在近似於人類的瑟爾奇族當中，難得出現如此美貌的妖精，既然她還是人類時就如此美麗，那個花心伯爵沒對她出手還真是反常。</p>
“快打開那個箱子，憑你的蠻力應該不成問題吧。”</p>
雅美避開格魯比的問題。</p>
“為什麼？”</p>
“你的朋友在裡麵。我本來想偷偷帶出來，但是途中差點被發現，隻好趕緊把東西從窗戶丟下來，然後以外麵有可疑的動靜為借口跑出來，卻看到你……總之，你趕快帶著裡麵的東西離開。”</p>
“我才沒有朋友。”</p>
“是嗎，那麼就是你重要的人的朋友。”</p>
莉迪雅的朋友？格魯比雖然覺得疑惑，不過還是使力將鎖破壞，打開箱子一探究竟。</p>
有一隻失去意識的灰貓癱在箱子裡。</p>
“什麼嘛，原來是這家夥。”</p>
格魯比抓起尼可，接著將目光轉向雅美。</p>
“你是怕我把你背叛的事說出去，才給我這隻貓當作交換條件嗎？就算莉迪雅看到他會很開心，不過要是她會因此被牽連，我也不會接受這筆交易哦。”</p>
“這不是交易，我知道你不會站在愛德格伯爵那邊，因為你不希望莉迪雅小姐被他搶走，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封你的嘴？而且你不是認為，隻要愛德格伯爵從世上消失，你就可以和莉迪雅小姐回蘇格蘭高地過日子，我沒說錯吧。”</p>
“你打算殺了伯爵嗎？”</p>
雅美看似煩惱地垂下眼簾。</p>
“我隻是不希望愛德格伯爵被彆人奪走。”</p>
這句話代表什麼意思？雅美想保護伯爵嗎？抑或是不惜背叛也想讓伯爵屬於自己？</p>
這和格魯比對莉迪雅的心情很類似。</p>
格魯比不想讓莉迪雅難過，一心隻想保護她。他也曾經想過可以硬把莉迪雅拉到水底，就算這麼做會被莉迪雅討厭也無所謂，假以時日她應該就會死心陪在自己身邊。</p>
就結論而言，這也算是保護莉迪雅的一種方式，不是嗎？</p>
“你不是說過，不會給莉迪雅添麻煩嗎！”</p>
“要是你無論如何都放不下心，就想辦法讓莉迪雅小姐遠離愛德格伯爵呀。”</p>
雅美拾起空無一物的皮箱朝後院離去。</p>
※</p>
“尼可，振作點！千萬彆死啊！”</p>
莉迪雅讓尼可躺在坐墊上，並且拚命撫摸他的身體。</p>
尼可無力地癱在那裡，一動也不動。</p>
愛德格和雷溫也到克魯頓家位於倫敦的房子，在客廳觀察尼可的情況。</p>
“好像沒有受傷。”</p>
愛德格將無力抵抗的尼可翻過來、轉過去，還拎起他的尾巴或是舉起他的腳，莉迪雅看了很擔心，不得不阻止他。</p>
“他生病了嗎？妖精也會生病？”</p>
“我也不是很清楚，你不要一直欺負他。”</p>
莉迪雅才剛返回倫敦的住處，出門迎接的女管家便告訴她，尼可今天早上倒在大門前。</p>
愛德格與雷溫從車站送莉迪雅一路回家，兩人聽到這個消息，也趕緊下車過來看看尼可的情況，但是莉迪雅心想，或許不應該讓他們過來。</p>
“如果讓尼可聞一下紅茶的香味，他說不定就會醒來了。”</p>
“彆鬨了，你快回去啦！”</p>
泫然欲泣的莉迪雅趕緊抱著尼可，轉身背對著愛德格。</p>
“莉迪雅，我不是在開玩笑，我隻是想舒緩一下你難過的心情。”</p>
“那你就安靜點。”</p>
“啊。”</p>
雷溫不經意發出聲音。</p>
“……對不起，我會保持安靜。”</p>
“雷溫可以講話沒關係，若是發現什麼異狀請告訴我。”</p>
“你對我和雷溫有差彆待遇嗎？</p>
“那當然。”</p>
雷溫眼見主人正在鬨脾氣，於是遲遲不敢開口，直到愛德格揮手允許雷溫才說：</p>
“尼可先生的胡須不見了。”</p>
咦？</p>
莉迪雅仔細觀察尼可的臉，發現他向來自傲的胡須果真被剪掉了。</p>
“不過尼可是妖精，就算胡須被剪掉，也不會痛或是行動不便才……”</p>
莉迪雅話還沒說完，尼可便微微睜開雙眼。</p>
“尼可！你終於醒過來了！”</p>
“…………我的胡須……”</p>
尼可咕噥道，接著猛然睜大眼睛從莉迪雅手中掙脫、躲在坐墊下。</p>
“看你精神挺好的嘛。”</p>
愛德格想要拉開坐墊，尼可卻死命地緊抓不放。</p>
“哇，不準看！千萬彆看我的臉！”</p>
“怎麼啦？因為你的胡須沒了嗎？”</p>
“彆說出來！”</p>
“先彆管這個了，你知道波爾和班希的下落嗎？”</p>
尼可知道事態緊急，於是思索了好一陣子之後認真回答：</p>
“他們被帶到郊外的一棟空屋了。往卻爾西（注解2）的南邊有一條河，渡河之後就會看到一棟附有水車小屋的房子，悠裡西斯也在那裡，可是我不知道妖精畫家和班希後來怎麼了。”</p>
“你也被悠裡西斯抓住了嗎？”</p>
“他抓住我，然後把本大爺最重要的胡須……我一時打擊過大失去意識，之後就完全沒記憶了。”</p>
“所有事情都不記得了嗎？連你怎麼回到克魯頓家也不記得了？”</p>
“不知道啦！”</p>
尼可緊抓著坐墊遮住臉，並且維持這個姿勢用悲慘的聲音呼喚莉迪雅：</p>
“莉迪雅~~拿鏡子給我……”</p>
莉迪雅將手鏡遞給尼可，他想必是在確認自己的胡須。</p>
“嗚啊~~”尼可發出一聲慘叫，接著再度癱倒在坐墊下，他大概是因為打擊過大而昏過去了。</p>
莉迪雅歎了一口氣，一方麵覺得無奈，一方麵覺得放心多了。</p>
她拿起坐墊一看，暈過去的尼可看起來很憂鬱，表情與莉迪雅剛才邊哭邊照顧他時一模一樣。</p>
“悠裡西斯一定能直覺感受到彆人最忌諱的事。總之，還好尼可保住了一條命。”</p>
“嗯，還好尼可平安無事。”</p>
莉迪雅放鬆下來，接著彎下腰替尼可重新係好歪掉的領結。愛德格露出落寞的神情靜靜地注視著莉迪雅，不過莉迪雅沒注意到。</p>
“雷溫，麻煩你立即和‘緋月’的人分頭去找尼可說的空屋。”</p>
莉迪雅聽著愛德格對雷溫下達確實的指令，接著站了起來。</p>
雖然尼可平安歸來，但是波爾和班希碰上了悠裡西斯，不知道他們現在還好嗎？</p>
問題尚未解決。</p>
愛德格正準備和雷溫離開，卻又突然停下腳步，問了莉迪雅一個唐突的問題。</p>
“對了，莉迪雅，班希的死亡預言有期限嗎？”</p>
“咦？你為什麼要問這個？”</p>
“純粹感興趣。”</p>
愛德格總是對奇怪的事有興趣，因此莉迪雅也沒有多想。</p>
“……差不多在一個禮拜之內會應驗吧。”</p>
“這樣啊。那波爾的事如果有任何進展我會再通知你。”</p>
愛德格說完就離開了。等他派人到莉迪雅家報告最新消息時，已經是第二天了。</p>
他們找到了尼可說的那些空屋，但是雷溫進去探查時，屋內已經空無一物，他們隻有在一間房間裡找到被遺棄下來、手腳遭到捆綁的波爾。</p>
波爾回到伯爵宅邸後心情總算恢複平靜，並在會客室和莉迪雅見麵。</p>
坐在會客室一隅的波爾，臉上還留有被人毆打的瘀傷。</p>
“……波爾先生，還好你沒事！”</p>
波爾一如往常般不好意思地搔著頭，隻受一點小傷真是不幸中的大幸。</p>
“讓您擔心真是對不起，而且班希也被他們帶走了。”</p>
“悠裡西斯的目標是班希嗎？”</p>
聽到愛德格的話，波爾露出耐人尋味的表情，並且端正坐姿回答：</p>
“是的，沒有錯。不過悠裡西斯需要的不隻是班希，他還在找可以解開班希記憶封印的琥珀。”</p>
“琥珀能解開記憶的封印嗎？”</p>
“班希的記憶似乎被封印在預言葛拉蒂絲伯爵死亡的淚珠裡，因此悠裡西斯非要得到那顆琥珀不可。”</p>
“這些是悠裡西斯告訴你的嗎？”</p>
莉迪雅為此感到驚訝，不過愛德格似乎能理解。</p>
“所以他才沒殺了你。”</p>
波爾不知為何滿懷歉意地點頭。</p>
“是的，他叫我去找琥珀，而且還不斷問我有沒有頭緒，但我完全不知道，結果他就說……叫青騎士伯爵去找，區區一顆蘊藏了妖精魔力的琥珀他總找得到吧……”</p>
悠裡西斯這句話分明是在挑釁，愛德格不悅地用鼻子冷哼一聲。</p>
“他翻遍彆人的住處也沒找到，這不過是喪家之犬在亂吠罷了。”</p>
話說回來，如果那顆琥珀是伯爵家的重要物品，那麼愛德格就必需賭上青騎士伯爵的名譽把它找出來。</p>
“波爾先生，班希被悠裡西斯當作人質了嗎？”</p>
“啊、不是的，我想他應該不會對班希下毒手。”</p>
“換句話說，班希一見到悠裡西斯，就承認他是伯爵家的子孫囉？”</p>
波爾更是抱歉地垂下頭，看來又被說中了。</p>
“不過，為什麼悠裡西斯要波爾先生去找琥珀呢？”</p>
“因為他認定波爾的生父曾經保管那顆琥珀。儘管琥珀目前下落不明，不過照這樣看來，波爾的父親的確曾經持有它。”</p>
想必悠裡西斯是故意線路一些秘密給波爾，然後要他去找出應該在愛德格這邊的琥珀，所以他才繞了波爾一命，好讓他傳話給愛德格。</p>
也就是說，悠裡西斯相當堅信琥珀在波爾周圍的人身上。大概是他派人搜查波爾家卻沒找到，所以認為琥珀被巧妙地藏在某處，而波爾就是找到琥珀的關鍵。</p>
“我想琥珀就在波爾先生的身邊喔。”</p>
莉迪雅下此斷言。</p>
“咦、您為什麼這麼認為？”</p>
“班希不是出現在波爾先生的身邊嗎？我想這是因為班希有感應到什麼。”</p>
波爾沉思了好一會兒，但就是想不起來父親的遺物中有類似的物品。</p>
“莉迪雅，我有個疑問，若是找到琥珀並解開封印，得到班希保管的遺物，是否就意味著真的得到了青騎士伯爵的力量呢？”</p>
“……有這個可能喔。既然葛拉蒂絲伯爵將遺物封印在具有妖精魔力的琥珀內，就表示遺物或許在本質上和妖精的魔法相同。”</p>
“悠裡西斯對琥珀有著異常執著。或許是王子想得到封印在其中的遺物，抑或是此物落到其他人手上會對王子造成不利。”</p>
“王子會殺光伯爵家子孫，說不定也是怕琥珀落入某人的手裡。”</p>
“那我更得找到班希的琥珀解開封印了，不過就算我找到琥珀，也不知道該怎麼使用。”</p>
悠裡西斯知道嗎？</p>
或許他本來就知道，但也有可能是班希在承認他為伯爵家子孫後，回憶起接觸封印的方法，然後再告訴悠裡西斯的。</p>
“找出琥珀是當務之急。波爾先生，我們可以去你家叨擾嗎？”</p>
“嗯……說的也是，再找一次好了。”</p>
“那麼波爾，除了雷溫之外，你再召集幾個人幫忙吧。”</p>
波爾點頭，接著抬頭看著愛德格，臉上掠過一抹不安。</p>
“不好意思，伯爵，其實我還有件事想跟您談談。”</p>
莉迪雅正準備離去，因為聽見這句話不由得停下腳步，波爾卻充滿歉意地說：</p>
“可以的話，我希望與伯爵私下談。”</p>
在愛德格開口請莉迪雅出去之前，她就因為心中湧起些許疏離感自動離開會客室。</p>
愛德格在未來的日子裡，依然需要我嗎？</p>
自從愛德格把戒指取下後，莉迪雅就產生這種疑問，而且在胸口越積越沉重。</p>
※</p>
班希收到一封信，信上寫著真正的青騎士伯爵在等她，所以才會擅自離開馬南島上的城堡，而且將信交給班希的極有可能是雅美。</p>
愛德格聽完波爾的敘述非但不驚訝，反到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他總算知道琥珀為何會掉在雅美的肩膀上。</p>
愛德格當然不願作出雅美背叛了自己的結論。</p>
到底是誰拜托雅美把信交給班希是個疑點，不過雅美也有可能隻是單純地將受托的信轉交給班希而已。</p>
可是，雅美卻騙愛德格說她還沒見過班希，這是愛德格最在意的地方。</p>
總而言之，現在凡事都必須小心。</p>
愛德格獨自待在書房內，不斷思考這件事情。</p>
他從以前就無法看透雅美的內心。</p>
就算當麵詢問雅美，她大概也不會說實話，現下隻能小心翼翼地觀察事態的發展，還不能讓雅美發覺自己已經有所堤防。</p>
從現在開始，重要情報絕對不能讓雅美知道，可是若隻讓她處理日常雜物，她大概也會起疑吧。</p>
雅美的觀察力非常敏銳，這是最傷腦筋的地方。</p>
愛德格將雙手放在書桌上交握，這件事很棘手，但是他告訴自己絕對得設法解決。</p>
“……為什麼呢？”</p>
他不禁喃喃自語。</p>
為什麼雅美現在仍然得聽命於王子和悠裡西斯呢？</p>
雅美重生為瑟爾奇之後，隻要脫下海豹毛皮就可以變成人類的模樣。瑟爾奇一旦失去毛皮便無法回歸大海，所以不得不順從拿走自己毛皮的人，不過，悠裡西斯應該已經無法限製雅美的自由才對。</p>
因為雅美的毛皮在愛德格手上。</p>
愛德格無意束縛雅美，隻是幫她保管毛皮，隻要她開口，愛德格隨時都會將東西還給她，雅美也明白這點。</p>
雅美服從王子和悠裡西斯是出於自己的意思嗎？如果真是如此，愛德格實在無法想象理由是什麼。</p>
難道她希望愛德格步向毀滅之路嗎？</p>
或許唯有這麼做，才能使她的靈魂獲得救贖。</p>
愛德格曾給了她一線曙光，最後卻無法用這雙手給她幸福，如果她因而心生怨恨……</p>
既然如此，我為了她而選擇一死又有何妨。</p>
愛德格在心中一隅如此思考。</p>
既然我無法給雅美任何東西，不如將這條命……</p>
他從上衣口袋內取出一顆琥珀，並在燈光下凝視它。</p>
愛德格心想，這顆琥珀或許預言了他的死亡。</p>
他將琥珀拿近燭火。</p>
琥珀依舊散發出淡淡的光芒，並且將火焰排斥開來。</p>
“哦~~這可是死亡的預兆。”</p>
愛德格轉過頭來，看到正從窗戶爬進來的格魯比。</p>
“那是你家班希的眼淚吧。”</p>
他挺著從頭到腳宛如希臘雕像般完美均勻的身軀，意氣風發地站在愛德格麵前。</p>
愛德格連看都不想看他的臉。</p>
“你來做什麼？”</p>
“喂、伯爵，你還是不打算和莉迪雅解除婚約嗎？”</p>
“你真難纏，絕對不可能。”</p>
“反正你就快死了，快點解除婚約吧，造成你死亡的原因說不定會連累莉迪雅，要是她發生什麼意外就太遲了。”</p>
愛德格當然也很擔心這件事，不過他不願受格魯比指使。</p>
“我會好好守護莉迪雅的，你快給我消失。”</p>
“我先聲明，我也自有對應法，假如情況不妙，就算會惹火莉迪雅，我也可以強迫她離開你……”</p>
格魯比用黑珍珠般漆黑的魔性雙瞳盯著愛德格。</p>
我自稱青騎士伯爵，卻連這家夥都趕不走，真是可笑。</p>
愛德格試著回避格魯比，然而他的眼神對格魯比而言根本不構成影響。</p>
這是有人敲響書房的門。</p>
“愛德格伯爵，打擾一下。”</p>
是雷溫的聲音。格魯比嘀咕著“真麻煩”，接著退後幾步。</p>
“你的隨從似乎不好惹。”</p>
格魯比說完立即消失無蹤，愛德格望著他打開的窗戶無奈地歎了口氣。比起自己，雷溫在妖精的眼裡反而比較有分量。</p>
“剛才有人在房間嗎？”</p>
雷溫進入房間後，看似不解地環視四周。</p>
“嗯，是那匹馬。”</p>
雷溫會意似地點點頭，接著關上窗戶並確實上鎖。</p>
“我認為您必須當心格魯比，雖然他是莉迪雅小姐的友人，卻不是我們的同伴。”</p>
“發生什麼事了嗎？”</p>
雷溫難得以強烈的語氣發表自己的意見，愛德格不禁開口詢問。</p>
“……我看到他在追求莉迪雅小姐。”</p>
雷溫淡淡的神情中似乎帶著些許不甘心，如果這不是錯覺的話，莉迪雅大概是對格魯比表現出愛德格從未看過的一麵吧。</p>
假如格魯比有此意，莉迪雅就會老實接受嗎？</p>
即使莉迪雅因為他是妖精而拒絕，也不曾懷疑過他的心意吧。</p>
因為妖精不會說謊。</p>
愛德格覺得很不甘心。</p>
他很想現在就衝到莉迪雅麵前要她不準變心。儘管這對她來說並非變心、也不是背叛，可是莉迪雅好不容易才開始在意自己，愛德格不想放棄。</p>
然而，就算愛德格想再度挽回莉迪雅，時間卻所剩無幾。</p>
“雷溫，你會幫我守護莉迪雅嗎？”</p>
雷溫麵對愛德格突如其來的問題，不假思索地用力點頭。</p>
“當然，因為莉迪雅小姐是您的未婚妻。”</p>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就算我不在了，也希望你能以朋友的身份保護莉迪雅。”</p>
雷溫歪著頭，似乎無法理解愛德格話中的含義。</p>
現在不懂也無妨，總有一天能了解就足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