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淚水的秒密</p>
第五章 所剩無幾的時間</p>
莉迪雅金綠色的雙瞳筆直地望向他。</p>
愛德格將手指埋入甜美的牛奶糖色發絲中，嗅著飄溢在空氣中的清新洋甘菊香，心裡感到非常滿足。</p>
他給莉迪雅輕輕一吻，以確認自己已經不必放棄她。</p>
這個時候真的好幸福，愛德格不隻是滿足，更沉浸在幸福感之中，然而當中卻混雜著些許不安，似乎缺少了什麼。</p>
“我不明白。”她掀動看似柔軟的唇低語。</p>
“我們的距離是這麼近，但是我卻不了解你的心。”</p>
為什麼呢？</p>
“你在追求我的同時，卻又將生命獻給彆的女性。”</p>
彆的女性……？</p>
莉迪雅，沒有這回事，我甚至可以為了你拋棄生命。</p>
“你騙人。”莉迪雅哭著說。</p>
即使將莉迪雅擁入懷裡，她仍然不斷哭泣。</p>
“彆再傷害我了。”</p>
我傷害了你？</p>
我的態度是有點強硬，但是那並非強迫。</p>
“愛德格，我們不會再見麵了，我要去妖精界。”</p>
等一下，莉迪雅！</p>
愛德格呼喚這莉迪雅，但是他懷中的莉迪雅卻消失了。</p>
當愛德格正要再次呼喚莉迪雅時，忽然從睡夢中驚醒過來。</p>
原來隻是一場夢。</p>
愛德格鬆了一口氣並坐起身子。</p>
厚重的窗簾禁閉著，使得房內顯得有些暗，不過外頭似乎已經豔陽高照。</p>
愛德格將淩亂的頭發往上撥，而劇烈的頭疼讓他不禁蹙眉。</p>
他昨夜在史瑞德的俱樂部喝醉才回來，他依稀記得回到家後又喝了幾杯，可是後來的記憶卻模糊不清。</p>
唯有緊抱莉迪雅的觸感還殘留在身上。</p>
那是剛才夢中的情景吧。</p>
“沒錯……一定是夢。”</p>
明明是夢中的情境，但是莉迪雅的表情，抱著她時感受到的柔弱觸感，流過臉頰並在油燈的照映下呈現琥珀色的淚珠……這些記憶不知為何，竟真實地呈現在愛德格的腦海中。</p>
愛德格懊悔地想，既然是在夢中，早知道就更大膽一點了。這時他突然發現床上有顆紐扣，於是將它拾起。</p>
他確定這顆扣子不是自己的，而他的記憶也在同時一點一滴的複蘇。</p>
昨晚雷溫來報告莉迪亞來訪，然後……</p>
愛德格一驚，心想自己該不會對莉迪雅做了什麼事！？他焦急地走出臥室，來到隔壁的更衣室呼喚雷溫，雷溫立刻出現。</p>
“早安，愛德格伯爵。”</p>
“莉迪雅昨天有來吧？”</p>
“是的，莉迪雅小姐昨晚有來過。”</p>
“你把她帶來我房間的嗎？”</p>
“是的。”</p>
愛德格以手壓著額頭，在更衣室中來回踱步了一會兒。</p>
“那麼，莉迪雅是何時離開的？她看起來如何？”</p>
“我不清楚，莉迪雅小姐好像是在我沒注意的時候回去的。”</p>
莉迪雅確實有進入他的房間，而且還用擔心的眼神望著他。她從尼可那邊得知了雅美的事，因為擔心愛德格或許會情緒低落而來探望他。</p>
愛德格認為到此為止，應該都是現實而非夢境。</p>
不過之後的記憶宛如夢境般虛幻，他無法分辨緊抱莉迪雅的感覺以及親吻，是現實抑或是自己的幻想。</p>
最重要的部分竟然怎麼都想不起來。</p>
“太糟了，和心愛的女孩共度的第一個甜美夜晚，我竟然不記得了。”</p>
雷溫困惑似地歪著頭。</p>
“總之……先換衣服吧。”</p>
愛德格邊歎氣邊說，一旁的雷溫迅速將衣物備妥，並且如往常般準備協助主人更衣，此時愛德格製止了雷溫並說道：</p>
“我自己穿就好，幫我叫湯姆金斯過來。”</p>
總管立刻來到更衣室，愛德格一麵打領帶，一邊詢問湯姆金斯是否知道莉迪雅是幾點回家的。</p>
“我也不清楚，莉迪雅小姐大概是悄悄回去的吧，我也是今天早上聽雷溫講，才知道她昨晚有來過。”</p>
總管詢問愛德格是否要問其他侍從，愛德格心想：彆開玩笑了。</p>
要是這麼做，全屋子的人都會知道他在喝醉之際把莉迪雅拉入房內，而且還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麼。</p>
總而言之，莉迪雅不可能主動對他示好，怎麼想都應該是自己強迫她。</p>
“這個問題就先擱著。對了，湯姆金斯，聽說你曾經結過婚？”</p>
“是的，不過內人十年前過世了。”</p>
“你是怎麼向她求婚的？”</p>
“這個嘛……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我也記不太清楚了，不過那時我好像問她覺不覺得背上有魚鰭的小孩很可愛之類的，內人聽了便欣然答應了我的求婚，隻可惜後來生下的孩子沒有長魚鰭。”</p>
“……這完全沒辦法當作參考。”</p>
“說的也是。”</p>
湯姆金斯沉思了片刻，然後眨著間距頗寬的圓滾眼睛問愛德格：</p>
“還是說，也去問問其他侍從……”</p>
“不用了。”</p>
“主人，雖然婚後才能有親密行為是世間的常識，不過也是有許多夫婦稍微忽略了先後順序，而且，這種事情在兩人未來長久的日子裡，將會變成微不足道的小事。”</p>
長久的日子啊……如果事情真的那麼簡單，他就不用煩惱了。然而若是班希死亡預言的對象就是愛德格，說不定他甚至活不過明天。</p>
就算倉促結婚，也有可能害莉迪雅馬上變成寡婦。話說回來，要是莉迪雅成了寡婦或許還不會有什麼問題，倘若先有了萬一，莉迪雅就成了婚前失貞的不潔女孩。</p>
愛德格心想，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事情演變至此，於是立刻拿起外套準備出門。</p>
“湯姆金斯，幫我準備一束花。”</p>
“您想要哪種花？”</p>
“現在能準備好的都行。我要出門，順便備妥馬車。”</p>
湯姆金斯離開後，愛德格將視線轉向站在門口的雷溫。</p>
雷溫麵無表情，但是愛德格看得出他心中的困惑。</p>
“雷溫，你昨天為什麼要把莉迪雅帶來我房間？我應該有說我在休息、不想見她吧。”</p>
愛德格約略記得自己講過這句話。</p>
因為他那時已經醉的很厲害，要是見到莉迪雅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於是有所自製。</p>
“我猜想您其實希望見到莉迪雅小姐。您看起來好像為了某件事情而煩惱，假如對方是莉迪雅小姐，我想您或許願意和她談談。”</p>
雷溫完全說中了。</p>
所以愛德格才會在雷溫不聽命令把莉迪雅帶來時，忍不住將門打開。</p>
“你能夠察覺我心中的想法，我真的十分高興。”</p>
雷溫本來隻是不懂人心的殺人工具，這對他來說是很大的進步。</p>
“不過你也要體諒一下莉迪雅的心情。當我喝醉、化身為沒有自製力的野狼時，你怎麼可以把莉迪雅這種純真的羔羊送過來呢？”</p>
雷溫似懂非懂地點著頭。</p>
“可是愛德格伯爵，您有不是野狼的時候嗎？”</p>
……好像沒有。</p>
連愛德格自身都覺得丟臉。</p>
※</p>
宣告來客的門鈴聲，連在房間內的莉迪雅都聽得一清二楚，她急忙跑到窗邊，一看到是伯爵家的馬車停在大門前，就趕緊拉上窗簾。</p>
由於莉迪雅的房間位於大門正上方，因此聽得見父親和客人的對話。</p>
“伯爵，真不好意思，莉迪雅今天感冒身體不適，我正準備派人前去向您請假。”</p>
果然是愛德格來了。</p>
莉迪雅開始緊張起來，並在房內來回踱步。</p>
父親相信莉迪雅是因為感冒趟在床上休息，愛德格應該不會說些多餘的話吧。</p>
“我也是這麼想，所以特地前來探望她。”</p>
你的借口聽起來不是很可疑嗎！</p>
“這樣啊，所以您才特地過來……一大早就勞煩您親自駕臨，真是抱歉。”</p>
父親似乎一頭霧水。</p>
“請問我能否打擾一下？”</p>
不行，你彆進來！可是父親大概是找不到理由拒絕，於是讓他進來了。</p>
莉迪雅才剛聽到上樓的腳步聲，接著馬上有人敲她的房門。</p>
“莉迪雅，伯爵來探望你了。”</p>
要是在這種時候把愛德格趕走，父親反而會起疑吧。</p>
莉迪雅隻好無奈地打開房門，還不忘低著頭以免被人看到她哭紅的眼睛。</p>
“莉迪雅，聽說你感冒，有沒有好一點？”</p>
一點都不好。</p>
“我可以跟你談談嗎？”</p>
莉迪雅一離開門邊，愛德格立刻走進房間，父親則先下樓，不過走前並未關上房門。</p>
“……你來做什麼呀。”</p>
莉迪雅背對著愛德格說道。</p>
愛德格繞到莉迪雅麵前，接著遞出一束球形玫瑰花束。</p>
帶來探病的花竟然是熱情的紅玫瑰，父親看到一定會懷疑吧。</p>
“莉迪雅，請你現在就跟我結婚。”</p>
“你在說什麼傻話，想也知道不可能。”</p>
“說的也是，向教區提出結婚申請之後，一般最少也要等三個禮拜才會發下結婚許可證，不過請你給我三天時間，我會想辦法拿到許可。”</p>
“你還在醉嗎？”</p>
“我現在很清醒喔。”</p>
“才不清醒呢。”</p>
莉迪雅堅持不收下花束，愛德格隻好將花放在桌上。莉迪雅因為愛德格一點一點向她逼近而被逼到窗邊，隻好將臉彆過去。</p>
但是愛德格不以為意，他用指尖輕輕托起莉迪雅的下巴，並且認真地注視著她。</p>
“昨晚的事竟然讓你落淚……我有這麼強勢嗎？可能是因為喝醉了才沒辦法控製自己，平常我不會這樣的。”</p>
平常……莉迪雅真想問他，平常的對象又是誰啊？</p>
“這是你的初夜，但是我卻沒有溫柔以對，不過你可彆因此排斥我，你不滿的地方我會改進的。”</p>
你、你到底在說什麼？</p>
“呃……愛德格。”</p>
“總之，既然事情已經發生，我們必須儘快結婚。”</p>
“咦、發生是指……？”</p>
“我們不是有親密關係了嗎？”</p>
莉迪雅頓時羞得滿臉通紅、驚慌地反駁：</p>
“你、你在說什麼啊？彆亂說，我們之間什麼都沒發生。”</p>
莉迪雅甩開愛德格的手並將他推開，試著來開彼此間的距離。</p>
“這是什麼意思？”</p>
“你不記得了嗎？你中途不是突然睡著了？”</p>
就在愛德格喃喃喚著雅美的名字、而莉迪雅彆過臉後沒多久，他就睡著了。那時莉迪雅正因為身體被壓住而焦急，愛德格後來卻沒有任何動作，就這麼沉沉睡去。</p>
於是莉迪雅小心翼翼地起身以免吵醒愛德格，再將愛德格埋在她頭發內的手指輕輕移開，急忙從床上離去。</p>
莉迪雅回到家後總算鬆了一口氣，卻越想越氣而大哭了一場。</p>
現在回想起來，她又不由得紅了眼眶，但是她不想在愛德格麵前掉淚。</p>
愛德格低頭俯視莉迪雅，煩惱地將劉海往上撥。</p>
“中途？是到哪裡……”</p>
“我、我怎麼會知道……總之，你馬上、馬上就睡著了啦！”</p>
莉迪雅害羞到了極點，像是要打斷愛德格的問題似地高聲叫喊。</p>
真希望他彆用那張美麗的臉，若無其事地說出這種會讓人臉紅的話。</p>
“所以，我們之間真的什麼都沒發生嗎？”</p>
看來愛德格對昨晚的事完全沒有記憶，莉迪雅無奈到都忘記要哭了。</p>
“沒有！”</p>
“那你為什麼要哭？”</p>
“因為……”</p>
我死也不想說。</p>
“對不起，我想也是。這對你而言應該相當屈辱，畢竟我昨天差點做出不可原諒的事。”</p>
愛德格自己做出這種結論也好。</p>
另一方麵，莉迪雅看到愛德格放心地鬆了一口氣，心中卻不知為何感到一陣空虛。</p>
“嗯……原來如此，昨晚什麼都沒發生啊。”</p>
“所以你也不用急著籌劃結婚的事。”</p>
“啊……也對。”</p>
不用跟我結婚令你這麼高興嗎？</p>
這回莉迪雅心裡升起熊熊怒火。</p>
“真是太好了，你趕快帶著你的花回家吧。”</p>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並不打算收回剛才的求婚……”</p>
“那我可以立刻告訴你答案，我拒絕。”</p>
不等愛德格說完，莉迪雅便一口回絕。</p>
愛德格反常地露出困擾的表情，這讓莉迪雅不禁覺得有錯的人是自己。</p>
不對，錯的人是他。</p>
“莉迪雅，昨晚的事我有些想不起來，但是我還記得我腦海中隻有你一人，我絕對沒有抱著輕浮的心態，我是真心喜歡你，才會希望你陪伴在我身邊。”</p>
騙人！</p>
“我是認真的，我的心中隻有你。”</p>
這種話你明明對任何人都說得出口。</p>
“我對你而言，隻是剛好派得上用場的慰藉品，除此之外什麼都不是。”</p>
“相信我。”</p>
愛德格會擁住莉迪雅而不是其他戀人，說不定隻是因為她剛好在他身邊，也說不定是因為隻有莉迪雅了解他內心的悲傷。</p>
不管理由是什麼，莉迪雅在那時的確被當成了某人的替身。</p>
莉迪雅正要轉過身去，肩膀卻被愛德格一把抓住。</p>
“莉迪雅。”</p>
愛德格想將莉迪雅拉近自己，她立刻伸出雙手抵抗。</p>
“請你適可而止，你心裡需要的人並不是我……你抱著我嘴裡卻呼喚著其他女人的名字，真的是太差勁了。”</p>
愛德格聽到這句話，也不由得驚異地放開莉迪雅。</p>
“其他女人……？是誰？”</p>
“你稍微想一下就知道了！她是你心中最重要的人。”</p>
愛德格沉吟不語，不曉得他這麼做是因為心裡有數，或者是為了避免說出來自掘墳墓。</p>
莉迪雅忍住淚水，回頭直視愛德格並說道：</p>
“之前也是這樣，每當我改變主意想要相信你的時候，你就會讓我失望，所以我不會相信你說的話，你請回吧。”</p>
莉迪雅拿起花束硬塞在愛德格手裡，並將他推出房門，接著用力將門關上。</p>
愛德格在門外不停呼喚莉迪雅的名字，但是她卻用背抵住房門。</p>
最後愛德格決定放棄並轉身下樓，莉迪雅一邊聽著他的腳步聲，一邊看見自己的淚水低落在地板上。</p>
“伯爵，您要回去了嗎？”</p>
莉迪雅聽到父親的聲音。</p>
“教授，您不介意的話，請收下這束花。”</p>
“什麼？”</p>
父親似乎滿腹狐疑，他會收下玫瑰花束嗎！？</p>
“我會再擇期拜訪。”</p>
你不用再來了啦。</p>
聽到大門關上的聲音，莉迪雅的淚腺更加失控。</p>
“莉迪雅，你彆哭了嘛。”</p>
床下傳來安慰莉迪雅的聲音，她看見尼可毛絨絨的尾巴左右搖擺。</p>
“我可是站在莉迪雅這邊的哦。伯爵送我的信套組，我也會全部還給他。”</p>
尼可從床底下緩緩爬出來，他的臉上戴著莉迪雅送給他的麵具。</p>
莉迪雅不由得笑了出來，淚水也止住了。</p>
“喂，不準笑！”</p>
“不是啦，尼可你這樣好可愛……不對，是很帥氣。”</p>
“是嗎？”</p>
“很像神秘的怪盜呢。”</p>
“那我再披件鬥篷應該會更好吧。”</p>
尼可以雙腳踏著小小的步伐走向莉迪雅，莉迪雅揉著眼睛、拭去淚水，接著蹲下身子握住尼可的雙手。</p>
“謝謝你，尼可，我已經沒事了。”</p>
※</p>
日子一天天過去，剩餘的時間也越來越少，愛德格心想，假如班希的預言成真，那麼自己最多隻能再活三天。</p>
愛德格心中也暗自慶幸著，還好他和莉迪雅之間什麼都沒發生。</p>
儘管愛德格急著與莉迪雅結婚，但若是這麼做，就會害莉迪雅被班希的預言波及。</p>
隻要事關莉迪雅，愛德格就無法好好思考後再行動。</p>
他從一開始就老是犯下失誤，最近更是失態連連。</p>
愛德格明白原因出在他心中的猶豫，然而在誤會無法冰釋的情況下，隻會讓莉迪雅對他的誤會越來越深。</p>
“愛德格伯爵，您找我們嗎？”</p>
雷溫和雅美一同來到愛德格的書房。</p>
現在可能已經無法澄清誤會、取回莉迪雅對自己的信賴了，但是愛德格尚有應儘的事未完成，他必須讓所剩無幾的時間發揮最大的效用。</p>
愛德格重新振作起精神，對兩名隨從下達命令。</p>
“把這個貼在波爾之前被囚禁的空房裡。”</p>
愛德格將附上親筆簽名的信遞給雅美。</p>
“我知道了那顆琥珀了，信上寫著想要就來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