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卷 銀白之丘上的赤紅滿月 尾聲在倫敦的大街小巷，那騷亂之後的一段時間裡，火災的事情成了熱門話題。</p>
於倫敦塔和城中各處同時燃氣的大火，不知為何當月亮看起來染得血紅的時候，一處接一處地熄滅，避免了首都被火海包圍的噩夢成為現實。</p>
那時，自稱目擊了巨大的火球往西南飛去的市民不在少數，而說那是從倫敦塔的白塔裡飛出來的，或者說是塔樓本身被紅光包圍了的，莫衷一是眾說紛紜。</p>
隻是，雖然大家對事實真相模糊不清，但都感覺是有什麼不可思議的力量，保護了倫敦。</p>
不管是相信那是超自然現象的人，還是不相信的人，都在口口相傳倫敦浴火重生了的說法。</p>
就在街頭巷尾還為這事人聲鼎沸喧鬨不已的時候，安寧平靜的日常生活又一次來訪的艾歇爾巴頓伯爵府上，時間正怡然地悠悠流轉。</p>
“弗朗西斯先生，夫人的身體狀況如何了呢？”</p>
每次弗朗西斯來，凱莉都會這麼問。就算他不是為了看診來的也一樣。實際上，今天的弗朗西斯隻是無所事事地來蹭茶喝而已。</p>
“萬事正常喲。小寶寶也在順利發育。是吧，莉迪雅？”</p>
“昨天來的接生婆大嬸是這麼說的。”</p>
剛剛做完出門準備的莉迪雅，因為時間還有些富餘，於是就過來茶室跟弗朗西斯作個伴，並沒有在接受診療。</p>
雖說如此，不過還是如弗朗西斯所言，身體狀況十分良好。身上的倦怠感一天天消減下去了，孕吐也在變少。莉迪雅自己也感覺有自信保持這種狀況生下健康的寶貝。</p>
“那是，關於孕婦的事情，比起我肯定還是接生婆更清楚的吧。可是呢，你的健康狀況，要像這樣每天來檢查一遍就是我的工作了呐。”</p>
“誒、不是過來玩的嗎？”</p>
看到原來一定以為是這樣的莉迪雅吃驚的樣子，弗朗西斯頗為受傷地聳聳肩膀。</p>
“因為被愛德格說，‘一絲一毫的變化也不許看漏了’。我責任重大喲。”</p>
“討厭，愛德格真是愛操心。”</p>
“又不是現在才開始的了啦。”</p>
說這話的，是在另一張茶桌上的尼可。</p>
因為變得好小好小，尼可直接坐在了桌子上。小臉整個伸進對它來說差不多是洗臉盆那麼大的茶杯裡，用像戴了手套一樣的白色爪子，大把抓著小甜餅。實在稱不上紳士儀表。</p>
“尼可，那條領帶品味不錯呢。和你的新毛皮很相稱。”</p>
弗朗西斯這麼一讚美，尼可就擦了擦胡須上掛著的紅茶水滴，一副非常滿足的模樣眯起了眼睛。</p>
“就是吧？凱莉給我縫製的。因為以前有的領帶都太大了呐。”</p>
“是不是請她把你中意的領帶都重新改一遍比較好？”</p>
“馬上又會長大的哦。再過個一年半載的，領帶和帽子都用得上了呐。”</p>
“哦……這樣子啊。”</p>
一切結束後，人魚們回到阿莫裡凱海之國去了。潔特也返回了妖精國。她遵從愛德格的意願，將悠裡西斯作為伯爵家的一員帶回妖精國下葬，遺體送上妖精船蘇旺運了回去。</p>
那之後有傳來的消息說，在妖精國中心的山峰上，冒出的煙霧已消失，籠罩著島嶼的魔力也安定了下來。橫貫英格蘭與妖精國的魔力洪流也煥發新生。雖然不及往昔那樣巨大的流動，但倫敦的風水流通想來是變好了很多。也沒有不祥的東西在累積了。</p>
暗地裡謀劃壞事的邪惡之徒也都沒有了，什麼事情都解決了。即便如此，伯爵家也不能說是恢複了原狀，也存在著失去了的東西。正因如此，所以莉迪雅才將“僅僅靠自己幾個人的力量是守護不了伯爵家的”這一點，牢牢刻在了心上。</p>
改變了的，不隻是尼可的皮毛而已。</p>
從隔壁房間的窗戶，像是被風兒吹送而至的一樣，哢嗒哢嗒的聲音不停傳來。感覺到是妖精的氣息，莉迪雅站起身來。</p>
她一個人進到了起居室，就見格魯比站在房中。</p>
“終於來了呢。我想也得跟你好好道個謝的來著。”</p>
他在水底找到了藏在那兒的火瑪瑙，莉迪雅聽尼可說了。在倫敦塔的地下，妖精界和人間界的遺跡相互交雜錯亂，相當大的一部分都沉在了水下，如果不是格魯比在，要找到那枚寶貴的石頭恐怕很困難吧。</p>
“道謝？我可沒做什麼不得了的事情。”</p>
格魯比一反常態，口吻十分平淡。</p>
“雅美的願望，你幫她實現了對吧？是她，還有你，一起救了我們大家的吧。”</p>
微微吃了一驚，格魯比轉身麵對莉迪雅。</p>
“莉迪雅，你都記得嗎？雅美的事情。”</p>
“嗯。她期望從人們的記憶裡消失的吧。可是，我有這個呀。無法忘記來自瑟爾奇族的友人喲。”</p>
她拉出脖頸上掛著鏈子，海藍寶石便露了出來。從母親那裡繼承的瑟爾奇的心臟，持有此物之人，會得到所有瑟爾奇族人的信賴。</p>
所以，叫做雅美的瑟爾奇的消失，隻要還留在瑟爾奇族人的記憶裡，這枚海藍寶石就會一直知道。莉迪雅也就不會忘記。</p>
“伯爵他們呢？”</p>
“當然都不記得了。都隻覺得去地下遺跡尋找火瑪瑙的人，是雷溫、尼可和礦山哥布林，還有你。”</p>
“那，你可彆多話說漏嘴了啊。”</p>
莉迪雅點點頭。</p>
“可是呢，格魯比，我覺得人呐，是不會忘記刻在靈魂裡的思念的。就算忘了變成妖精後的雅美的事情，愛德格和雷溫也不會忘記對她的感謝和親情的。”</p>
“哼……算了，反正與我無關。”</p>
雖然嘴上這麼說，他其實還是很掛心雅美選擇的結果的吧。好像安心了似的，格魯比嘴角微微放鬆了些。</p>
“回見了，莉迪雅。我會再來的。”</p>
語畢，他一眨眼便隱去了身形。</p>
“哦，對了。隻有這玩意兒在水底找著了。雷溫的。”</p>
隻聽見窗外響起混合著風聲的話音，風一停周圍也立刻安靜了。莉迪雅走到窗邊。靠窗的小小桌子上，放著一把匕首。</p>
銀製的。若是雷溫用的話，不是鋼製的派不上用場吧。這麼一來，那就是為了不能拿鋼的妖精打造的匕首。這種程度的推理莉迪雅也能想得到。</p>
格魯比他，怕是在倫敦塔崩塌的征兆平息之後，費了一番很長的功夫去找的這個吧。想要為雅美留下些她的痕跡，想要留下她為伯爵家鞠躬儘瘁的證明。</p>
“我的女主人(My lady)，您在這兒嗎。愛德格大人正喚您過去。”</p>
隨著敲門聲，出現了雷溫的身影。來得正是時候，莉迪雅把那匕首遞給了他。</p>
“好像是你的東西呢。格魯比撿到的，他跟我說的。”</p>
“……這麼說來，可能真是我的東西。”</p>
肯定有印象，但應該想不起具體情況吧。表情非常訝異、接過了匕首的雷溫，有一陣子都杵在那兒一直盯著它看。</p>
莉迪雅輕輕退出了房間。</p>
“雷溫先生，怎麼了嗎？呀，好漂亮的小刀呢。”</p>
發現了定定站在起居室裡發呆的雷溫，凱莉走了過去。他托在手裡的，是一把美麗的銀匕首。在手柄的地方鑲嵌著優美的裝飾品。說是裁紙刀倒是偏大了點，是裝飾觀賞用的東西嗎。和雷溫所有的幾把實戰用的匕首不一樣，是把有著女性物品的特征，又同時能感到凜然力量感的匕首。</p>
凱莉雖然覺得自己好像知道這樣的女性，但是回想了一遍認識的人，卻沒有能重疊起來的。</p>
“是雷溫先生的嗎？”</p>
“是的。不過……和姐姐很配，記得好像是因為這麼想的才買下的。很奇怪吧。……明明是老早以前，就已經去世的人了。”</p>
“你有位姐姐啊。”</p>
凱莉覺得自己是第一次聽說這事。可是，關於褐色皮膚的雷溫的姐姐，不知為什麼，腦海裡浮起的卻是肌膚白皙得幾近通透的女性形象。</p>
“曾經是我唯一的家人。”</p>
看到他似乎非常傷感的模樣，凱莉不由得走近他身邊。沒有手足至親，說到這個其實凱莉也一樣。可是，凱莉不曾覺得寂寞過。自從被這伯爵家雇傭後，就更加能在每日的勞動裡收獲喜悅，對待莉迪雅的生產也好像是自己的事情一樣望眼欲穿。</p>
凱莉握住了雷溫的手。完全沒去考慮該不該害羞矜持或者是不是舉止得體，隻覺得就應該這麼做，用雙手緊緊的握住。</p>
“雷溫先生，我們就是你的家人。因為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因為今後還會一起工作的。”</p>
是嚇了一跳嗎，他想要抽回手。凱莉也覺察到自己動作太大膽了，馬上把手放了開，可雷溫反倒重新握起了她的手，一副有些不可思議的樣子直直凝視著。</p>
和光滑柔嫩的貴婦人的手迥然不同，凱莉的手是乾慣了洗濯與針線活計的手。被一直盯著看總覺得很不好意思，不過或許是雷溫的目光實在很溫柔，凱莉打消了抽回來的念頭。</p>
而且，雖然他個頭挺小，手卻十分男子氣概，大大的，能整個兒將凱莉的手包住，不知怎麼的就是讓人覺得很安心。</p>
“凱莉小姐，你真的，很溫暖呢。”</p>
詫異卻大方地接受了評價，凱莉微笑起來。</p>
“你也是，很溫暖哦。”</p>
“我嗎……會嗎？被這樣說還是第一次。”</p>
如此說道的雷溫，非常難得的，看起來像笑了一樣。</p>
去往愛德格書房的途中，莉迪雅經過大廳附近時，聽到玄關外麵有好像在爭論什麼的嘈雜聲音。</p>
恰好路過的湯姆金斯迎上前去，對想知道出了什麼事而止步的莉迪雅稟報道。</p>
“十分抱歉，夫人。報社的人在門口吵，這會兒正派人趕他們回去。”</p>
“報社的人？”</p>
“是的，是記者。關於倫敦的火災和神秘火球，不是有很多流言在到處傳播嗎？於是，就不斷有媒體想要采訪老爺，無奈隻能加以驅趕。”</p>
在眾多版本的傳聞中，也存在是艾歇爾巴頓伯爵施魔法拯救了倫敦一說。雖然出處不明，但知道當時愛德格有在倫敦塔的人恐怕為數不少吧。</p>
而且，不管怎麼說，畢竟名號響當當地擺在那兒。伊普拉傑魯閣下——妖精國伯爵。那些傳說故事，無論誰小時候都是耳熟能詳的，會出現把它們和這次的奇異現象聯想起來的人也不是沒有道理。</p>
“誰在負責趕人呢？”</p>
“是‘緋月’的傑克和路易斯。”</p>
他倆的話，舞文弄墨的瘦弱記者絕對不會是對手。</p>
“那就可以放心了。愛德格是在書房對吧？”</p>
“是的。那裡也有一名記者，所以還請注意。”</p>
隻有那名記者是特殊對待的嗎。一邊思索著疑問一邊走進書房的莉迪雅，一眼就看見了那位與愛德格麵對麵的年輕男子。長相算是相當英俊了。而且，莉迪雅還對他有印象。</p>
“您好。好久不見了呢，夫人。”</p>
站起身的他，向莉迪雅如此行禮道。</p>
“那——個，莫非是……帕爾默（Palmer）先生？”</p>
“您能記得真是我的榮幸。”</p>
“哎呀，都快認不出來了呀。因為發色不一樣了。”</p>
“那個時候是染過了的。”</p>
他難為情地笑了笑。</p>
“可，記者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