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怎麼穿成這樣就出來了(1 / 1)

祝思嘉其實一夜未眠。並非躺在君王身側無法適應的緣故。隻要她一閉上眼,腦海中就會浮現前世種種,痛徹心扉。晏修相較於晏行更難作陪。雖晏修在明晏行在暗,但晏修此人她不甚了了,要時時刻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討他歡心。不難想象,如果以她現在的身份,在睡夢中不小心喊出晏行的名字,會是何種下場。祝思嘉床畔空蕩蕩。史官對晏修的記載她曾略讀一二,她對晏修的了解也僅僅止步於這些表麵上的小事,其中就有晏修不喜散漫怠惰之人。她不能上趕著做這散漫怠惰之人。她在心中暗暗估算時間,天光開始放亮,不早不晚不會讓人起疑的時間,這才起身換衣,簡單梳妝後走出帳外。晏修竟一個人在營帳前的空地上生火。遠遠看去,煢煢孑立,超逸絕塵。太監和護衛似乎都對此早就屢見不鮮,默契地遠離晏修,沒有上前叨擾。祝思嘉身上隻有一件流雲紋披風,薄薄一片,觀賞效果大於取暖效果,質地雖上乘,但比起祝思儀所用之物,到底差了點檔次。她走到晏修身後,乖巧行禮:“陛下,早。”晏修沒有回頭看她,他直視火焰,雙手攤開,放在半空偎火取暖:“起了?”祝思嘉還未答他,一口冷氣吸入,鼻腔裡襲來癢意。“啊啾——”回應給晏修的是她小小一個噴嚏。晏修回首,皺眉看她:“怎麼穿成這樣就出來了?”說罷,他伸手攏了攏祝思嘉身上的披風,摸到料子的時候,眉心皺得更緊:“燕王府就給你穿這些東西?”祝思嘉窘迫的無處遁形:“陛下,這些已經很好了。”自她回京,燕王府在用度上確實不曾苛待過她,甚至標準比其他府邸的庶女還要高,她沒必要撒這個謊。晏修摘掉自己的鬥篷,直接將祝思嘉卷成一團:“先穿這個。”待到回宮,再讓尚衣局給她趕製更好的衣物,她這樣明豔嬌淑的人,理應值得這世間最好的一切。初見時,晏修就覺她十分對胃口。後來知道她出自燕王府,他無可避免短暫地排斥過她,可隨著真相水落石出,他卸下了對她的所有戒備。不過是個被祝思儀肆意欺淩的庶女,無所依靠,身不由己,他何必再介懷她的出身?祝思嘉在鬥篷裡手忙腳亂:“陛下,這不妥,若是您龍體有恙……”晏修將她裹得更緊:“朕無礙。”說著,他向祝思嘉遞過一盞新鮮出爐的熱茶。武帝喜烹茶,這也是史官明確記載過的愛好。祝思嘉接過他的茶,熱熱乎乎的茶盞,放在手心裡比湯婆子都好使。她揭開杯蓋,一陣奇異的香味撲麵而來。定睛一看,原來這是一杯花茶。他竟是先將上好的月季榨取出花汁,再佐以牛乳和蜂蜜混合,放在小泥爐上慢慢炙烤,形成了淡粉色的茶湯。“這種製茶方法,是朕幼時在宮中翻閱古籍時,無意間發現的。”晏修主動向她介紹,“此書乃是前朝女官主編的《茶經》,上麵記載了百餘種製茶方法,前所未見。”他的話題一向很少,很少主動提起話茬,更彆提耐著性子和旁人解釋。可不知怎的,看見她兩手抓緊茶杯,虔誠盯著茶水觀察的模樣,讓他忍俊不禁。祝思嘉向他道過謝,小口小口品嘗起來。入口是滿腔花蜜濃香和牛乳的醇厚,她上輩子都沒喝過這麼新穎好喝的茶。一盞熱茶下肚,祝思嘉臉上的氣色好了很多。旭日東升,寒意徹底被驅逐。晏修牽她的手,帶她走回營帳:“今日馴鷹大會,同朕一起出席。”祝思嘉怔住,隨後反應過來:“臣妾遵命。”馴鷹大會……前世這場秋獵她沒有任何參與感,更沒有享樂的閒心,故而後期一直稱病不出。從始至終,她在憂心忡忡中度過,那些五花八門的活動和宴會究竟有多好玩,都是從幾位庶妹口中聽得一二。直到最後幾日,一場鋪天蓋地的大火,燒毀了大半個營地,燒醒了沉浸在歌舞升平、太平盛世裡的大秦人。這場火來勢洶洶,萬般蹊蹺,最要命的是,最受北涼王寵愛的珍珍公主葬身火海,導致原本簽下停戰協議的兩國再次兵戎相見。這場戰爭不僅僅是大秦史上規模最大的戰爭,更是自古以來傷亡最慘烈的一場。北涼民風剽悍、嗜殺殘忍,數十萬北涼鐵騎更是令周邊鄰國聞風喪膽。上一世,是晏修禦駕親征,傾儘大半國力,將北涼這個隱患徹底消除,開啟了他宏圖霸業的第一步。但這也令大秦戶籍銳減,從此開啟長達十年的休養生息。離火災發生的時間僅剩短短半月。相較京城,祝思嘉對北地有著更加深厚的歸屬感,她在北地結識了很多摯友,也曾在休戰之時,無數次跑到兩國邊境處的草原上玩得不亦樂乎。戰爭發生那兩年,北地十二城人去城空,成了座座鬼城。這輩子,如果可以做些什麼改變這樣的局麵。祝思嘉坐在鏡前沉思,稍不留神,晏修給她指派的新嬤嬤就給她挽好了發髻。昨日還在梳閨閣少女的十字髻,今日便將滿頭烏發高高盤起,綰成一個靈活優雅的靈蛇髻。鏡中人的麵孔年輕得勝過一朵初綻牡丹,祝思嘉清楚,軀殼之下這副靈魂,早已老舊得千瘡百孔。她不過淡掃蛾眉、輕點唇妝,便已美得令人驚心動魄,身後的鐘姑姑倒吸一口涼氣感慨道:“老奴活了六十年,除當今太後娘娘年輕之時,從未再見過第二個如您一樣的美人。”人間富貴花,莫過於此。這番真情實意的誇讚落進晏修耳中。他支開鐘姑姑,站在祝思嘉正後方,無聲凝視鏡中美人,仿佛在欣賞一件無價珍寶。良久,他取過桌上的口脂,遞去祝思嘉唇邊:“再濃一些。”祝思嘉識趣地蘸取口脂,細指在唇上反複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