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拿到織造局的訂單(1 / 2)

大明英華 空穀流韻 2770 字 1個月前

身為大明土著的張岱與張燕客,自然是第一次聽說“慈善基金會”五個字。</p>

但早在崇文盛世的大宋,鄉裡賢達出資購買學田、用產出來接濟公益性質的書院,就屢見不鮮,所以鄭海珠簡練地稍加解釋,世家出身的張氏兄弟便明白了。</p>

不過是在公益事業裡,把自產自銷的農產品運營,改進為資本運營而已,都是以收益維持學塾書院,使其如好的生意一樣,可持續發展。</p>

張燕客此人,表麵看著嬉皮笑臉,其實在商業頭腦方麵,遠比文人雅士氣質的張岱靈光。</p>

他眼珠一轉,就稱許道:“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怎麼個賺錢法,鄭姑娘看著辦。聖人說過,舉賢不避親,韓府的棉布那樣好,鄭姑娘即便用這筆錢問韓老爺買布倒手,隻要賬目清楚,也無不可。是不是,大哥?”</p>

張岱目光溫柔地抿嘴,對弟弟道:“你難得說話這樣有分寸,很好。”</p>

鄭海珠從來對來自男性的高帽子,不會戴上後就隻顧著照鏡子享受,耽誤正事。</p>

她即刻接上張燕客的話頭,正色道:“我們鬆江有可以拿得出手的好棉布,聽聞紹興那邊也是有不少絕活的,比如燈藝。貴府可熟悉製燈師傅?”</p>

鄭海珠這樣問,自然不是無的放矢。</p>

張岱這個晚明最有名的散文大家,在《陶庵夢憶》等作品集中,寫過紹興的燈會,名動江南。</p>

果然,張燕客一拍石桌,驕傲道:“那是自然,蘇州的園林、紹興的燈。我大山陰縣竹子好、人手巧,什麼樣的仙燈做不出來。小爺我去南京夫子廟看過燈會,瞧著也都是些泛泛之作,和我家做出的燈,不能比。”</p>

鄭海珠喜道:“那就等義塾開起來後,勞煩公子選派兩位師傅來,教娃娃們做燈。破竹糊紙,又不像打鐵那樣要一把蠻力,女孩兒們也是能學的。若做得好,我去問劉公公,說不定還能運到月港、賣給番商。朝廷問我們定燈,我們拿小錢養義塾,朝廷公販出海,拿洋人的大錢養邊軍守國門。這不就把咱大明的物產、人力、手藝,盤活了嘛。”</p>

“嘿喲,這主意不錯,過幾日回山陰,我就幫你張羅去。”張燕客滿口答應。</p>

一旁的張岱則依然麵容沉靜,慢悠悠道:“鄭姑娘,除了送製燈師傅,我還想給你送些書來。女娃娃們不能科舉,識字的同時,有一技傍身的確更重要。但貧家少年是可以科考的,指不定其中就有將來的閣臣。你是否考慮,空一間大屋出來藏書,邀請貧家子弟來讀?”</p>

鄭海珠心道,對呀,燒灶要在寒涼時,這要是投中了一個潛力股,將來做事豈不是就有強援了。</p>

不料張岱的想法卻沒那麼商人氣。</p>

“鄭姑娘,你想,倘若他們連生員都不是的時候,就在你鄭氏姑侄的義塾裡體體麵麵地看過書,而不必因囊中羞澀受儘那些書坊老板的白眼,自會記得這段善緣。即便他們將來不會紅袍加身,但卑微時被善待過,或許也會力所能及地善待他人。”</p>

鄭海珠聞言,真正為張岱身上敦厚純良的名士氣折服,合掌讚道:“這一節,若非公子提醒與饋贈書籍,我這樣的布衣婦人,哪裡想得到。”</p>

當下三人約定了在票號交割的時間,張氏兄弟才帶上仆人、雇了馬車,往縣衙去探看荷姐。</p>

鄭海珠則急匆匆往韓府趕,去麵對她可能要麵對的新麻煩。</p>

今日染坊的胡桂花開口一交代,那主謀殺人的胡姓徽商,竟然就是韓家三房媳婦楊氏的表兄,那位前幾日還來宅中與韓仲文應酬的舅老爺。</p>

……</p>

韓府的後宅,此刻確實已風波洶洶。</p>

內宅花廳裡,三房的楊氏半癱在椅子扶手上,以帕掩麵,一聲長一聲短、雞打鳴似地啼哭。</p>

三小姐韓希盈立在椅子後頭,垂眸不語,隻輕輕地拍著母親的背脊,唯恐她哭得岔過氣去。</p>

當家主母、二奶奶錢氏,陪坐在對麵,一臉尷尬無奈地瞧著妯娌。</p>

二房的姨娘柳氏,則按捺住她幸災樂禍的微妙心思,充當起半個統帥。</p>

先打發管家老彭去酒樓喊二老爺韓仲文回來,就說出大事了,三奶奶要尋死了。</p>

又吩咐一個腿快的小廝去將郎中請來,自己則往外院照壁後的廳堂上一坐,若臨時有鬆江富紳家的女眷登門拜會,她好攔住她們,莫瞧了韓府的熱鬨去。</p>

韓仲文匆匆踏進宅門時,柳氏忙迎上去稟報:“老爺,舅老爺的家仆來說了此事後,三奶奶哭得淚人一般。呃,不過,那丫頭,還沒見著影子。”</p>

韓仲文盯了一眼自己這個將“老爺我可聰明了”幾個字掛在腦門上的妾,淡淡道:“你辛苦了,在這裡再守一會兒,若聽著傳出來的動靜太大,就把府門關了。阿珠回來的話,讓老彭趕緊帶到我和二奶奶跟前。”</p>

“哎,曉得曉得。”柳氏應著,心中卻有些落寞,繼而又不免惴惴。</p>

大小姐的身邊人捅了這大個簍子,老爺竟然不惱火?</p>

難道三奶奶和自己說的猜測是真的?老爺莫非真的看中了那姓鄭的小蹄子年輕健壯又會來事,不光能生養,還是個大腳,將來可以陪著老爺出去談買賣?</p>

這邊柳氏默默地惶恐,那一邊的花廳裡,韓仲文踏進第一腳的時候,腦袋就炸了。</p>

弟媳婦楊氏衝上來,指著韓仲文道:“老二,你看看你看看,我早就讓你給我表兄去捐個官。你們鬆江府這窮得叮當響的破地方,不靠我們徽商交稅和捐官,那南蠻子知府拿什麼去給上頭交差?偏你不知道是懶,還是另有算盤,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一般!”</p>

韓仲文仿佛已習慣了弟媳潑婦般的形象,平靜道:“老三媳婦,這一回,舅老爺確實犯了糊塗,主謀殺人這樣的事,就算內閣首輔的兒子,甭管自己考來的官,還是蔭來的官,還是花錢買來的官,它都逃不了國法啊。”</p>

“放屁!”楊氏歇斯底裡道,“你以為我是內宅婦人就沒見識?要是我表兄有官身,上海縣那個七品芝麻官兒,他敢拘我兄弟麼?他最多隻敢發個傳票到徽州會館。我兄弟那樣有智謀的人,自然曉得當下就坐船離開!”</p>

楊氏吼完,斜眼瞥到花盆架子邊,被韓希孟護在身後的鄭守寬,正露出鄙夷的眼神。</p>

今日午後,楊氏表兄胡老爺的家仆,奔來韓府,說是胡老爺被上海知縣枷走了,因他主謀殺害同鄉商人,還嫁禍給九蓮庵的尼姑。</p>

那天張岱由鄭海珠引來拜會韓府,楊氏雖未被請去作陪,事後卻是盯著嫂嫂錢氏問來原委的,當時還陰陽怪氣地諷刺道:“唷,我們韓府的奶奶裡沒出誥命夫人,婢子裡倒是要出個女判官了。”</p>

沒想到吃瓜吃到自己頭上,表兄胡老爺竟是這案子的主犯。</p>

楊氏怨婦做久了,腦子早成了漿糊,看問題的思路如尿路,想的不是表兄怎可因嫉妒同行而做出這樣傷天害理的事,反倒第一時間憎恨鄭海珠多管閒事。</p>

她當即去花園,尋到正在整飭花圃的鄭守寬,劈頭蓋臉一陣打。</p>

聞訊趕來的韓希孟,扯開三嬸,算是生平頭一回忤逆長輩,一張粉臉也挨了楊氏幾下招呼,才被妹妹韓希瑩出手相救。</p>